但?她实在连睁眼的力气也?没了,呼吸滚烫,似要?将浑身血液熬干。
门开?门关的声响过后,那道沉稳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回到榻边,将她小心扶起,喂下两勺温热清苦的汤药……
实在太苦了,苦得她连在混沌的梦中都皱起眉头,抿紧唇瓣不愿屈服。
“沈荔,你可?真够倔的。”
耳畔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些许沉闷的哑意。
后面的声音沈荔已然听不真切,她起了寒颤。
身上一层又一层盖着绸被与?狐裘,压得人?透不过气,但?仍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侵入四肢百骸。
沈荔蜷缩着身子,牙关紧咬,一阵阵打颤,如置身冰窟雪洞之?中,冷得煎熬。
她发出了模糊的呓语,一遍又一遍呼唤于大雪中逝去的母亲,意识混沌之?际,指尖触及到一堵温暖的“火墙”,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贴了上去。
一具解了罩袍与?战甲的身躯紧紧抱着她,用?滚烫的体温化去她的骨缝中渗出的战栗。
“我给你刮刮曲池穴。”
那个喑哑的声音贴着耳畔道,“会有点疼,你且忍一忍。”
热辣的刺痛自手臂内侧传来,逼退骨缝中的寒意。她额上很快渗出了热汗,仿佛从冰窟落入火坑,挣扎着要?从他怀中逃离。
“好了好了,我不按了。”
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替她将汗湿的发丝别至耳后,耐心地低哄着。
一身热汗过后,沈荔精疲力竭。
仅剩的一点意识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坠入黑暗之?中。
……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沈荔怔怔望着眼前陌生的帐顶,恍如隔世。
她晃了会儿神,抬手推开?身上三层又三层的锦被,这才发现自己已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寒热尽退,周身清爽,除了身体还有些病后的乏力外,倒也?无甚大碍。
商灵端着热水和巾栉进门,抬眼间便笑?了起来,高兴道:“女郎,你可?算醒了!”
“商灵……”
沈荔舒了口气,问道,“我们不是在行军途中么,此为何处?”
“是汝阴郡内的一家客舍,再往前便至陈郡了。女郎高热不退,拖下去恐伤及肺腑,我们这才入城寻医诊治。”
说话间,商灵放下手中巾栉等物,坐过来摸了摸沈荔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还好还好,烧退了。”
“可?曾耽搁大家的行程?”
“没有!学宫车队随大军主力先行离城,咱们轻车快马,一日便赶上了。”
沈荔彻底放了心,又觉手肘内侧隐隐作?痛,不由轻吸一口气,蹙眉撩开?衣袖。
只见两片寸许长的赤红淤痕烙在雪白的肌肤上,似是大力推拿所致。
商灵也?瞧见了,“咦”了声道:“这是曲池穴,刮之?可?驱寒降热,我怎的没想到呢。”
回想起高热时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沈荔再看身上齐整的干爽衣物,便多了几分?怔然。
“昨夜,不是你守在我身侧?”
“我倒是想呀,可郡王非不让。”
商灵撇撇嘴,“女郎是没瞧见,他昨日发了老大一通脾气,我和商风都不敢近身。”
但?念在那位冷冰冰的少年将军整夜未眠,守在女郎榻前忙前忙后的份上,她便将剩下的牢骚话咽回腹中。
“商风呢?”沈荔披衣坐起,缓了缓神。
“在医师处,正?替女郎熬药呢。”
熬药时神情?恍惚,也?不知是为女郎的病情?担忧,还是被那位暴躁俊美的“正?室”吓到了。
沈荔下榻梳洗,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便问道:“郡王现在何处?”
“方才军中来了急报,他便下楼去应付了。”
商灵拧了帕子给沈荔拭手,想了想道,“我路过时听了一耳朵,好像是粮草的补给出了问题……”
行军路途遥远,不可?能一次性带上所有的粮草。
带着数月的庞大粮草行军,对这支需与?敌军争夺时间的精锐之?师来说,负担实在过重。
故而每至一处粮仓丰盈的郡县前,都会有一支先锋军先行抵达,为即将到来的大军筹措后续所需的粮草。
官仓里的粮不够,便要?从世家手中征集。
从前这条粮道从未出过问题,但?很显然,如今世家的态度颇有几分?复杂暧昧,尤其?是陈郡阳夏何氏
何氏家主的正?妻明氏,正?是仲秋时节被丹阳郡王斩杀的明公之?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使得这位娇滴滴的主母日夜以泪洗面,向丈夫哭诉自己的满腔恨意。
何氏家主自然心疼爱妻,虽不敢像扶离魏、苏二氏那般行叛国之?举,但?拉拢其?他世家,找个借口拒绝给仇人?提供粮草,还是勉力做得到的。
军中粮草一断,便要?哗变闹事,如此怎能不算报仇雪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