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画面抖了两下才稳定下来。
宋幼琪缩在病床上,小小一团,头发有些乱,被护士轻轻拍着肩膀叫醒。
她睁开眼睛,迷糊地看了一圈,然后看到许玲嫣的脸时,突然笑了出来,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妈妈!”
许玲嫣的喉咙一下哽住,只能努力地扬起嘴角:“宝贝乖,我们马上就能见面啦。”
她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自己就会控制不住。
视频那头传来护士的声音:“幼琪问爸爸什么时候来看她,要不要接电话?”
这一句扎进心口,她指尖都僵硬了几秒,不敢直视镜头,只好低声道歉。
“爸爸最近工作太忙,让宝宝先安心治病,好吗?等你身体好了,他一定来看你。”
宋幼琪也没追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把毛绒兔子抱紧了些。
从小到大,她的玩偶总是坏的坏,不见的不见。
但只有这只兔子一直陪在她身边,是她最喜欢的玩偶。
因为这是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宋幼琪朝屏幕挥了挥手:“妈妈,早点来哦。”
通话结束后,机场广播还在催促登机。
许玲嫣把手机放回包里,一只手捂住额头深呼吸。
没有眼泪,也没有表情,就是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然后摘掉棒球帽,从行李箱翻出制服外套,依依不舍地摩挲了一番,重新塞进了最底层。
这身衣服陪她度过无数风暴云海,如今彻底告别。
“叮”
手机提示音传来,她拿起手机一看,辞职申请已经审批通过。
“走吧。”何以桉帮她提上行李:“美国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飞机滑行准备起飞。
大雨砸在舷窗上噼啪作响。
城市一点点被甩到身后,从高空俯瞰,只有一片灰色天际线。
回望这十多年像是过了一生一样漫长,可又像她的一场飞行,起承转合到结束,不过寥寥几个航点而已。
她深爱过宋容岩,又或许为他喜怒哀乐的那段时光才会让她觉得她不是只会飞行的机器。
安全带扣好的瞬间,她闭上眼睛靠坐椅背,有那么一刻觉得整个人都空了下来。
星驰航空女副机长这个身份从此留在过去。
飞机穿过厚重云层时,整个世界只剩引擎轰鸣和陌生旅客断断续续的话语声。
耳边广播播报平安高度,每个人都将迎来属于自己的归途。
而属于她的新生活,刚刚开始。
同一时间,机场停车场出口处。
一辆黑色宾利静静停泊在那里,引擎熄灭了很久,仿佛早已融入这片湿冷的雨幕。
宋容岩坐在驾驶座上,手死死扣着方向盘。
他依旧西装革履,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然而眼遮不住的疲惫,与精致的形象格格不入。
颈侧的青筋因为隐忍而微微暴起,突突地跳动。
他的视线像被钉死一般,牢牢锁在跑道尽头那架缓缓爬升的银白色客机上。
机身穿破雨幕,决绝地刺向灰蒙蒙的天际。
那张被他捏在掌心的与许玲嫣的合照,早已被揉搓得不成样子,又被他小心翼翼展平。
每一道折痕,都像一道在他心上划开的,无法愈合的伤疤,往外汩汩渗血。
副驾驶座上,静静躺着一本儿童启蒙绘本。
翻开的那一页,用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爸爸快点回来陪我和妈妈一起玩!】
旁边,还画着一个不成型的小太阳,努力散发着微弱的光。
宋容岩闭上眼,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将那股汹涌而上的酸涩与滚烫生生压回去。
可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痛苦地叫嚣。
那种感觉,像是沉入冰冷刺骨的深海,他拼命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手虚无。
绝望,铺天盖地。
直到那架飞机彻底从视野中消失,变成天际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点,最终融入无尽的云层。
他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松开了紧握方向盘的手,解开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