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夜色中,树叶纷纷擦过郑衍的脸。他骑马穿越了半山, 突然天边一记闷雷炸响,白茫茫一片照亮半边天空,他皱了皱眉,看清了雷电下的一幢木屋。
以他的眼光,这木屋并不坚实。
郑衍下马牵住,脚步一顿, 才大步向前走去。木屋里?静悄悄的,倏然间传出灯烛爆开的哔剥声,他将马栓在漪容骑来?的那?匹旁,迟疑了片刻走到窗边。
漪容坐在一张书?案后,拿起几瓶装着?紫红色汁液的水晶瓶在鼻下分别轻嗅,动作说不出的好看。放下后,她提笔在纸上记录。
停笔后,她发了片刻的呆。
她放下笔,伏在案上,脸贴在自己的一条手臂上,另一只?手伸出手指弹眼前的水晶瓶。
他只?看得清她的小半张侧脸,但他看得出她在笑,是怡然自得的笑。
手指仍在一下又一下弹着?水晶瓶,惹得内里?的汁液微微晃荡。
真是......无?聊。
他评价道,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停在原地。
在他叫她在路家?等着?旨意的日子,她每天都是这么度过的吗?
好生自在。
郑衍的目光移开些许,打量屋内。这无?人?的山屋定是被她征用霸占了,里?面摆了些他熟悉的小物件,比如一道精巧的紫檀木小桌屏,水绿色的软枕,小小的金鸭香炉,正燃着?袅袅香烟。
他的心,顿时又酸又软。
郑衍转身往后退了两步,正要向栓马的地方走去,霍然间想到适才的电闪雷鸣。
必须要将她带下山。
他走到门前,抬手欲敲,门倏然开了。
漪容是听到声响开门,一只?手停在门上,一只?手背在身后,攥着?把尖利的匕首。
见到来?人?熟悉的面容,她背后绷着?的手不由松懈。
心里?泛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觉,说不出是安心还是厌烦。
四目交错,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夜风越来?越猛烈,吹得漪容散落在耳边的鬓发拂过她的鼻尖。她转身回去,将匕首仔细收好,若无?其事地继续拨弄水晶瓶。
郑衍浑身一僵,而后大步跟了进去,阖上门。
烛光氤氲出一方朦胧的小天地。
原本就小的屋内多了一个?叫人?忽视不得的人?后,叫漪容一下觉得狭窄逼仄,连眼前的光亮都被他遮挡住了大半。
她将几只?瓶都摆好。
屋外夜风呼啸,拍打着?窗棂。
漪容倏然出声道:“旨意是要您亲自来?传?”
他站在门边,漆黑的眼珠幽幽地凝望她,半晌,不答反问道:“你怎一个?人?住在这里??”
“不劳您操心。”
“那?这是什么?”
郑衍走近,越过她坐着?的身子从她身侧拿出她收好的匕首,摆在她面前,问她。
他俯身,这下,是彻底将灯烛的光亮遮挡住了。
她抬眼看向皇帝,昏暗中,看到他面上微蹙的两道剑眉和紧抿的唇。
呼呼风声中,不知怎的,二人?的呼吸声也变得明显清晰起来?。
“不劳您操心。”
她收回了目光,重复道。
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心里?暗道倒霉。她今日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在山里?转了整整一日都没寻到书?上描述的香草,双腿却?是疲软不堪,人?也晕乎乎的。
到了夜里?电闪雷鸣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大雨。但若有,她也无?任何法子应对老?天。
偏偏皇帝还来?了。
漪容揉揉额头,懒得再去分辨他的神色,只?觉得他一动不动好生奇怪。
既然来?了,怎的不说话?
漪容想到旧事,但她没闻到任何酒味
她也懒得去琢磨皇帝眼下在想什么。
他不说,漪容倒是有几句话想和他说,开口道:“陛下,家?中长辈原想求见您,求您准许我之后留在越州,既然您来?了,不妨......”
她的话语泠泠如珠玉,郑衍似是骤然回神,拉起她肃容道:“别说了,你立刻和我下山!”
漪容蹙眉,她强压下怒气,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手指重重擦过他粗粝的掌心。
“陛下,我不会和您回去的。从前是我顾虑太多,不敢真和您拼个?你死?我活,只?想着?逃跑。后来?,是我没任何办法了,再后来?,我都觉得我自己下贱,竟然真对你有了一丝情意和心软。你说的很对,我这样的人?确实不值得你尊重。但我现在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
她飞快擦去一滴泪水,好笑,这有什么值得她哭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