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衍沉吟片刻,应好,将漪容抱回榻上。走出两步后?又转身,俯身摸摸她的脸,道:“好好歇息,若是无聊叫人来陪你。”
她点点头。
他不想走,但知道自己必须得去?露个面,双脚在原定生根片刻,他低声道:“你有什么念头都告诉朕,不要?自己难受。”
“朕明白了,你以前不敢说,”他微微一笑,“既然今日已经说了,日后?也?都说吧,嗯?”
漪容咬着?唇,点头。
郑衍再次摸了摸她的脸,大步离去?。他原本不想见漪容,寝殿相隔甚远,他一出现就命候着?的人都进来,有什么话一并说了。
众人大多数都不知道裕王有这心思,一到天亮听说他全家没了,都大吃一惊。想求见皇帝吧,他又陪受伤的皇后?去?了,好不容易见到人,皇帝一位姑婆辈的大长公主率先开?口询问。
没一会儿?殿里都是嗡嗡议论声,谁能?想到都半截入土的裕王还?有这心思呢?
不少人都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平日里和裕王无甚来往,也?幸好叛乱没有延续到行宫里,免得受罪。
有人琢磨着?皇帝一早便去?看望皇后?,又想到行宫里的事,连忙夸道:“多亏皇后?昨夜命人来安抚过,不然那?动静真?是吓人,恐怕有人乱走动反而出事了。”
皇帝的脸露出笑容。
立即有人跟着?夸赞皇后?贤能?聪慧,热热闹闹说了一会儿?才在皇帝温和的神色中告退。
来寻求真?相和安慰的宗亲退下后?,同样?一夜无眠的几个大臣又继续和皇帝商议叛乱的后?事。京城里皇帝早有准备,百姓听说此事也?不会乱,但牵涉太多还?有不少事需要?皇帝决定......
郑衍干脆留他们一道用?膳,初步章程都拟定了众臣告退。
暮色初上,天际泛着?灰紫色的霞光,煞是好看。
他揉了揉眉心,问:“去?年皇后?在行宫里,后?来住在哪儿?,吃什么穿什么?”
高辅良一惊,那?不就是皇后?试图逃跑后?被逐到下等宫婢的住处的时候吗?皇帝没有说要?给她怎样?的供应,他不敢叫当时还?无名无分的皇后?做事,但也?不敢给她吃用?太好......
具体的高辅良已经记不清了,请示道:“奴一时记不清了......”
“那?就叫你派去?负责安置她的人来。”皇帝打断了他的话。
没一会儿?,朱槿进殿回禀道:“当时皇后?早膳一般是烤饼,午膳也?是烤饼配青菜汤......皇后?她一直在自己找活计做,回京城的路上高内官吩咐过皇后?不必走路,一直都是和十几个宫女坐一辆马车,夜里,夜里的事奴婢也?不清楚。”
郑衍听完,半晌没有说话。
高辅良朝朱槿点点头,示意她退下。
殿内静谧无声,红尘四合。
那?厢漪容独自用?过午膳后?,让人去?看了一回睡莲的伤势,知道无大碍后?便歇下了。今日和皇帝这一番谈话,是她昨夜就想好坦白的,但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最终会说出这么多。
有的事尚能?用?嘴轻轻松松说出来,但有的事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尽快忘了,再也?不要?想起,就当做从未有过。只要?皇帝一直如这两日一般,平心静气,愿意对她让步,那?就足够了。
她便已经知足,可以就此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午后?,裴静绮来探望她,看了她的伤后?背过身擦了擦眼泪。
漪容安慰道:“我能?安全出来已是万幸,这点小伤也?就罢了。你昨夜没吓到吧?”
“多谢您的关?心,我一直和爹娘在一处,倒是我妹夫出去?了,我妹妹明明心里怕得厉害又执意在住处等他,今早来寻我时才说害怕。”静绮笑道。
漪容笑道:“别怕,如此多禁卫守着?行宫呢。”
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裴静绮,想起她妹妹说的请她帮着?掌眼,原想干脆问问静绮她自己喜欢怎样?的,但转念一想静绮本人实在规矩得体,就算了。
二人同住过一段时日,关?系很好,闲聊了好一会儿?,裴静绮才告退。
这时,行香进来回禀:“皇后?,程将军来向您请罪。”
“奴婢瞧他行走不便。”她斟酌一瞬,补充道。
漪容朝静绮点头,吩咐行香道:“你去?和他说我不便见他,也?不怪他,叫他回去?休养就是了。”
行香领命而去?,干脆送裴静绮一道出去?。金乌疾速坠落,裴静绮瞥了跪在殿门口的程冶一眼,默默收回视线,走远了。
第58章 第 58 章 心软又迷茫。
漪容再次独自用了晚膳。
一盏比人还高的灯树下, 烛光明亮,她坐在榻边静静用膳。宫中的膳食无一不精美,且都是按着她口味做的,她却有些?食不知味, 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一会儿眼前的芙蓉肉。
皇帝在半早离开后?, 就没有回来过?。
这很寻常, 一场牵扯诸多宗室的叛乱后?,一定有许多事亟待他处置。
何况, 不论是和他吵闹争执,还是坦诚地同他交心, 都是很累的。
漪容想?定, 很快用完了晚膳。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命令宫女分别去需要?安抚的年长宗亲女眷那里?说话,去叮嘱众人等候启程的命令不得乱走动, 还有给这回受惊不小的贵妇送去安神的补药,再命令一圈经常来往的人,她的伤势需要?静养, 不用来探望她。
既然已经身处其位,自然也要?做好。
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后?,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睡莲在侧殿养伤,行香被她派去亲自安抚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县主?, 她无事可做,无人可以闲谈,随意地让两个宫女拿了绣筐来。
她打算给自己绣一块新手?帕。
漪容一向心灵手?巧,闭着眼睛都能做出精巧的绣活,今日却频频走神,险些?扎到自己的手?指。婀娜的身影在烛光映照下投在潇湘山水大画屏上, 微垂螓首,动作缓慢而恬静。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从皇帝走后?就觉得失落。
许是郑衍在她面前一直是强硬甚至凶狠的,即使之前他也会坦然承认是他不好,但那些?承认对他没有丝毫损害。他骤然姿态极低的一回服软,就叫她有些?心软了。
心软又?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