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 ”郑衍承认,“他想再进一步, 而朕身在其位,自然也?想坐稳江山。”
漪容唇角弯弯,忍不住吃吃发?笑。她学着?皇帝直视窗外, 捂住嘴,笑得肩膀轻轻抽动。
他皱眉, 问:“这有何可笑?”
她摇摇头,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想笑, 明明皇帝说的是一件相当正经的事。她随口又问了几句,皇帝一一回答,渐渐心不在焉起来。
他仍是看着?窗外的花卉,无意识地捏了捏漪容的手?指,又抽回自己的手?,摩挲虎口, 是他年幼时淘气摔伤过的淡淡伤痕,也?是漪容狠狠咬过的地方。
郑衍看向漪容,道:“你说吧。”
漪容认真?道:“陛下要?保证不能?生气,不能?砸东西,也?不能?不高兴了就走人,更不能?走了之后?过一会儿?就回来。”
她说完,又觉好笑,连忙低头咳嗽两声掩饰过去?。
郑衍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两条锋利的剑眉皱了又平。他看了垂眼的漪容的一会儿?,颔首道:“好,你说。”
他将漪容抱起在膝上,道:“就这样?说,你总信朕不会突然走了吧?”
漪容抿唇一笑。
二人离得极近,漪容看着?他的眼,适才那?点好笑的笑意也?没了,她低声道:“陛下,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您会知道这事。”
“为何?”郑衍面色一凝,心中突然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莫非她真?的动过和幕后?之人联络在他助力下离京的心思?
他这么想着?,脸色不由冰冷。
漪容朝他撇撇嘴,道:“我都还?没有怎么说呢,您就不高兴了。”
皇帝眉头愈发?紧了,可看着?她的埋怨,不知怎的又有些愉悦,唇角微微上翘,道:“你继续说。”
“我怕您知道后?会大动干戈去?查是谁,更怕您会认定了我还?在想逃跑,对我大发?脾气,又要?将我关?起来.....我收到纸条那?日,陛下就出宫来看我了,我很感激,但是我怕我说了之后?您会发?怒,在路府被我的长辈们听到。后?来就是大婚那?日,我当时,我当时反正没有坦白,事后?更不敢对您说了。我也?想自己能?够抓住是谁,但后?面越想越觉得这事肯定不小,肯定和您有关?......幸好并没有出事。”
她抬起头,笑了一下。
郑衍已经顾不上去?想她隐瞒到底会有什么后?果了,一颗心被她轻轻倾诉的话揪起,低声问道:“你这么怕朕?”
二人说话时,殿内服侍的宫人都已经退下了。绮窗大开?,如蜜流淌的日光闲闲照入殿内,花枝在微风中轻舞,风光宜人。
漪容坦诚道:“很怕,我真?的很怕。”
她眼中闪烁着?晶莹,飞快抬手?抹去?,道:“陛下,我也?不想说的,但我真?的很怕。去?年从行宫回京城的时候,我一直住的很差,吃得也?很不好。中毒的那?天晚上,我能?睡在马车上就很知足了,不用?穿着?衣裳睡在外面,怕虫子爬到身上每回都是实在撑不住了才睡着?......如果没有中毒的事,我不知道您会怎么处置我,我已经想好,回到京城若还?是见不到您,不论怎么收买怎么许诺好处都要?请宫人帮我传话,请您给我一个痛快。”
漪容眼睛盈满泪水,声音发?颤。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想将汹涌的泪水憋回去?。
郑衍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如梦初醒般抬手?给漪容擦拭滚滚泪珠。
“您看,我得罪您就是这样?的下场......”她含糊道,突然话锋一转,“陛下,您涂伤药的动作?很熟练,我想您是给自己上药过多回。但我不是,我连见到打人都没有过,原本是一直没有过。到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和崔澄......这事您一定也?查清了,崔家登门那?日,我还?不知道他们来了,我大表姐觉得我抢了她的夫婿,冲进我的卧房打我......后?来我想过,若真?的让我和表姐搏斗我肯定能?制服她,但对上您呢?您要?对我动手?,我绝无机会能?还?手?的。”
“您叫我当了您的皇后?,我的家人都备感天恩,所有人都觉得我一定是前世积德,才能?和离后?又有成为一国皇后这样的福气,但我分明不久前都还?觉得您要?赐死我,在您告诉我之前,我没想过那两碗药是一样的。”
郑衍神色复杂。
她不再说话了,殿内只有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的声音。
他搂紧了漪容,脸贴着?她的脸,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
许久,郑衍轻叹道:“叫你说出真?心话可真?不容易......”
他想要?许诺的,安慰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心仿佛被一块巨石堵塞住,闷闷的很不好受。她含着哭泣颤声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荡,叫他脑中都是她低低的话语。
话在嘴边,不过片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皱着眉问:“你为何这么怕朕打你?”
他一脸疑惑。
漪容说完那?些话,心中轻快不少,道:“您可能?都不记得了,是去年的事了.....”
她将皇帝拖着?她膝行两步回去?后?便发?现流血破皮的事说了,当然,这或许也?算不上对她动手?,至少皇帝一定从未觉得是。
他应该都不记得了。
漪容轻叹一声。
郑衍抿抿唇,懊恼道:“朕第二日去?过你的卧房,当时卷起你的裤腿瞧过。”
“是我不好。”他在她耳边道。
漪容坐直了,别过脸去?,一声不吭。
一张雪魂花魄的脸上面无表情。
他从来不知道她心里是这般想的。他一直以为他让她风风光光成了皇后?,她就不会再有任何顾虑,会安心留在他身边。
偶尔想起从前的事,大约是最开?始不够上心,并不怎么在意她的感受,所以后?来想起都是淡淡的。只记得她倔强而冷淡的脸,和不断想主意劝说他放弃的那?些话。
他当时并不在乎她是何想法,只是想要?得到她,他并未想过会有人真?的不愿入宫,到后?来越来越沉迷,才开?始在意她的感受。
但还?是叫她一直害怕。
郑衍拍了拍她的背,似是安抚。
“不会赐死你的,绝对不会,朕从没有这么想过,”他微微蹙眉,“朕都不知你为何会害怕这,也?不会再叫你受苦。”
他抵着?漪容的额头,正要?再说时,脑袋快垂到胸口的宫女进殿回禀道:“陛下,高内官在殿外,他说请求见您的宗亲大臣来了许多已经在您寝殿外等了许久,大家见不到您有些不安。”
漪容道:“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