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朱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感叹段大人脾气真好,自见过他以来就没见过他对谁黑过脸,也不知七姑娘以前为何非得跟他作对。
林听还想说些什么,段馨宁再一次把她拉了过去:“对面那条街有唱曲的,我们去看看。”
段馨宁很少在晚上出门,想到处看,见到什么都觉得稀奇。
林听:“……好。”
她过去后,夏子默就被迫退到一边了。他有点吃味,感觉到段馨宁更看重林听,但想了想,她们二人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夏子默余光扫过段翎,略一思忖,接着连退几步,退到走得很慢的他面前,扯出笑,笑起来时露出一口白牙:“段大人。”
段翎:“夏世子。”
“听说那群老不死在朝堂上弹劾你办事不力?”夏子默口中的老不死是都察院里的御史。
皇帝做事喜欢斩草除根,岂能容忍谢五活着逃出城。那些御史早就看锦衣卫不顺眼了,眼下有机会,自然狠狠地参锦衣卫一本。
而段翎刚好负责处理谢家五公子出逃一事,脱不了干系。
段翎反应平平,甚至莞尔一笑道:“这次让谢家五公子逃了,的确是锦衣卫办事不力。”
夏子默意有所指:“陛下还是很信任你们锦衣卫的,毕竟你第一个发现谢五想通过花魁游街出城,还差点被乱箭射死。”
他故意往严重了说。
以段翎的身手,肯定不会有事,最多受点轻伤。
夏子默注视着他,又慢慢道:“若非如此,陛下也不会压下弹劾锦衣卫的折子,激得那群老不死的在朝堂上公然跳脚。”
段翎敛眸:“夏世子,我知道你和谢家五公子略有情谊,想打听锦衣卫如今有没有他的消息,可……你要清楚你是什么身份。”
“你是世安侯府世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掺和进来的好。”
他轻声细语,话里暗含的份量却不轻:“其实我也听说了一件事。朝中有人在暗寻前朝余孽,意图不轨,陛下得知后龙颜大怒。”
夏子默似是第一次听说,收了笑,惊叹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段大人可查出是谁?”
“尚未。”
话音刚落,段馨宁派人来寻站在原地不动的他们了。芷兰颔首低眉道:“二公子,夏世子,三姑娘和林七姑娘在前边等你们。”
段翎抬头看去,林听与段馨宁就站在前方桥上等他们。而林听正看着他们这个方向,眼神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到他身上。
他不再多说,随芷兰去找她们,拾阶而上,走到石桥。
街巷人头攒动,比肩继踵,车水马龙。段翎却尤其显眼,不急不缓地越过行人,上桥时垂手微提衣摆,举手投足透着一股清贵。
林听一眼便能锁定段翎的位置,目光随着他移动而移动。
她以为自己身处光线昏暗的角落,没人会留意到,所以肆无忌惮地观察刚上到石桥的段翎,像盯一块金子那样盯着他的唇。
可林听低估了段翎的敏锐力,他能感受到一道由昏暗角落出来的视线,下意识地抿了下唇。
他心中升起奇怪的感觉。
正当段翎想向前一步证实这道视线到底所落何处时,林听从角落里走出来,先看了眼夏子默,再看他,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段翎见林听的眼神不躲不闪,转过头,不再看。
段馨宁累了,细声提议:“二哥,我们找家酒肆休息可好?半个时辰后还有一场打铁花,我想看完再回府。乐允,你觉得呢?”
“好。”段翎和林听异口同声。夏子默不禁打趣道:“林七姑娘和段大人还挺有默契。”
林听心道这默契不要也罢:“就去打铁花附近的酒肆吧。”
打铁花漂亮是漂亮,但有一定的危险,需要在空旷之处进行。南门大街就有一块空地适合,打铁花的表演一向会被安排在那里。
南门大街两侧恰好开满酒肆,要是想看打铁花,直接随便到南门大街找一家酒肆静待即可。
不过论观赏打铁花的最佳位置莫过于黄鹤楼。
只是今天是观莲节,黄鹤楼的雅间早就寥寥无几了,夏子默靠世安侯府世子的身份得到一间。
黄鹤楼的东家跟夏子默有交情,还特地给他安排了一间离打铁花位置恰到好处的雅间。
接下来的时间里,林听都没能找到与段翎独处的机会。
亥时初,打铁花开始了。
在围观百姓雀跃欢呼下,一名年纪不大的男子面带笑容走到街上那个临时搭出来的花棚下。
他头绑布巾,赤着上半身,腰系束脚长裤,头顶个葫芦瓢。
林听靠窗坐,低头往外看就能看到不远处男子,他先是对百姓鞠了一躬,再拎起花棒,开始表演有“火树银花”之称的打铁花。
男子举起花棒往花棚打,铁水四溅,尽数洒到花棚边缘的树枝,转眼间形成漫天的火花,落下的刹那又似璀璨的万千星光。
林听呆住了。
今晚这打铁花的一幕让她想起了辛弃疾作的一句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太美了。
一棒铁花陨落,又一棒铁花升起,源源不断,夜空恍若闪过稍纵即逝的金雨,流光溢彩,场面震撼,比烟花还要美上三分。
林听本来是坐直身子的,后来被吸引,趴到了窗前,看得出神,感觉千千万万星辰就在眼前。
段馨宁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怕错失美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