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血色漫天,她挣扎、她呐喊,却始终唤不醒那个站在沈予薇身旁、眼神冰冷的男人。

“梨缡。”她听见有人低声唤了她一句。

她想应声,随即又响起自嘲般的笑。

从今往后,再无苏梨缡,她现在,是安国侯府的苏沅。

她还记得初醒来那一日,魂魄未散,在那间温暖却陌生的屋子里,看见少年时也曾遇见过的那张脸,安国侯。

他披着一袭玄衣,眉目深沉而静默,看她的眼神,却像是压抑了多年的情感终于得见天光。

“你终于回来了。”那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怔住:“你……认得我?”

他没有解释,只命人将她安置下来,不急不缓地照顾她三月有余。

直到后来,她才想起来,这个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她幼年时在王府未出阁之前,偶然一次出门,在落雪的侯门前救下她的那个少年。

那年,她不过九岁,衣衫沾雪,被犬惊马吓,跌倒在街心。

他一身戎装路过,纵马而来,将她抱起,披上披风,还顺手给了她一颗糖。

她还回头看了一眼他,那双眼,沉静似水,如今竟仍清晰在梦中。

那时他十五岁,是安国公世子,名唤谢曜卿。

她早忘了,可他却一生铭记。

从那日后,他常以借送药材之名出入王府,只为远远看她一眼。

可她的世界,从来只有一个名字萧钰傅。

谢曜卿未曾表露分毫,只是将那份悄然生根的情意压在心底,直到后来,她嫁入摄政王府,他才彻底断了念想。

只是命运兜转,没想到这段错失的情感,竟在十余年后,再度重逢。

她死了,又活了,变成了“苏沅”。

而他,第一时间认出了她。

她曾问他:“你为何认得我?”

他只是温和一笑:“直觉,从你醒来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苏梨缡,不是苏沅。”

那一刻,她怔住,眼底隐有湿意。

在摄政王府,她被爱辜负、被信任践踏,甚至连孩子也未能护住。

可在安国侯府,她第一次觉得,哪怕这世道荒凉,仍有人愿意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心尖。

这一刻,她想起今日宫宴上的那个男人。

他仍穿着那身惯常的玄色锦袍,只是眼神里不再有以往的锋芒,而是藏着浓重的疲惫与惶恐。

她看得出来,他认出了她。

但她没有开口。

她已经死过一次,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现在的她,是苏沅,是安国侯义妹,是谢曜卿一生要守护的人。

第十五章

宫宴散后,萧钰傅立于御花园石阶,手中攥着那只她方才不慎落下的帕子。

帕角绣着一支并不精致的栀子花,线迹微歪,却分外眼熟。

他忽然忆起,那是苏梨缡初嫁入王府时,为他绣的第一个荷包上,也是一朵栀子花。

她说过:“栀子花香,最宜夏日。你若戴在身上,说不定梦里也会好闻些。”

他不信梦、不信命。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相信她已转世,哪怕换了名字,哪怕忘了他,哪怕她身边再有他人。

回到摄政王府。

萧钰傅独坐静室,手中一遍遍抚着那方旧帕,帕角的栀子花已被他摸得起了毛边。

他日夜派人打探,却无人能真正靠近安国侯府。

谢曜卿将她,护得极紧,比他当年护得还真。

他终于明白,他守不住她,是因为他从未真正懂得她。

而谢曜卿,只需一眼,便为她封心十年。

三月初七,皇帝寿宴,群臣赴宴,王公贵女云集。

苏沅随安国侯入宫,那日她穿着一袭浅杏色罗裙,鬓边簪着一枚栀子玉簪。

那是谢曜卿亲手所赠。

萧钰傅一眼望见她,心如擂鼓,却强忍未动。

苏沅盈盈一拜,行礼得体,举止大方,不卑不亢,正如她如今的心境,风过而不动,水澹而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