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眸中一片清平,混浊的杀伐之气重新潜入眼底,隐匿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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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节后,下了几场雨,春天?的气息无声浸润着王畿洛邑。
芈渊站在窗前凝望院中新柳,窗边的几案上摆着一盘残棋。
他和成子?期弈棋,一局未了,蔡侯差人请成子?期去?商议到典藏室取得铸剑术的事。
他没有将这桩交易放在心上。这不过是?他和申叔偃互相迷惑对方的幌子?而已。
她?被裹挟在其中,给这个?混沌晦涩的棋局增添了一抹娇艳明?快的颜色。让他不由驻足,倒想看看她?又会带来怎样的震撼。
那天?,她?用一张抹了蜜的小嘴,恭维他是?个?“手握强权又心怀悲悯”的国君。
因为她?这一句话,他热血沸腾心旌摇荡,遽然想起她?对他的欺骗,顿时从?心里冷了下去?,落荒而逃。
差点又被她?哄骗到。
那个?天?真娇媚还聪慧的像只狡兔的女人,天?生长?了张会哄人的巧嘴,他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可回回都会上当。
带着潮润气息的春风拂过窗口,芈渊面上覆了一层料峭的寒意。抬起手掌端凝,数道疤痕在掌心横亘,随着他攥拳伸掌的动作,伤疤像面相丑陋狰狞的蚓虫一样扭动、抽搐。
时刻在提醒他的愚蠢。
被美色所惑,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该警醒一些。虽然他一见?到她?就时常忘记。
芈渊默默在心里又警告了自?己一番,褚良和成子?期回来了。
褚良被他派去?探查申叔偃的宅邸。
上巳节那天?,芈渊从?城外洛水边没有找到阿姮,回到城中,心念一动,去?了申叔偃在洛邑的宅邸。
那里比蔡侯的宅子?守卫森严得多,别说翻墙了,连靠近都困难。
不符合申叔偃的性格。
芈渊心中疑窦顿生,后来让褚良又去?窥探了几回。
褚良也没打?听出什么。
直到今天?,成子?期回来说了蔡侯那边的安排,芈渊心中的疑惑如迷雾被风吹散,一个?大胆的猜测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冷笑道:“申叔偃想拖住寡人。从?典藏室中找出记录了殷商铸剑术的典籍,茫茫如在江上捞一尾被指定的鲋鱼,何其难矣。子?期不用去?了。”
成子?期迟疑:“不试一试又怎知有没有机会?”
“真正的铸剑术不在典藏室,在申叔偃的宅邸。申叔偃没有诚意跟寡人做交易,寡人早说过,他不配。”
芈渊手中握着一把棋子?,懒洋洋的一颗颗掷回罐中。
“难怪申叔偃令人看守的颇为严密。”褚良深以为然。
棋子?都扔回了陶罐,手中空了,又露出纵横杂乱的伤疤。芈渊抬手凝望掌心,漫不经心的说:“或许是?一卷铭文?,还或许是?一个?人。那个?匠人,也许并没有死。”
端详了一阵,将手收回袖中,问:“子?期,你把寡人的话给蔡侯带到了吗?”
“蔡侯答应了……和您做那笔交易。”成子?期回答,中间迟疑了一下。
芈渊满意的点头,把成子?期和褚良各看一眼,俨然警告:“这才是?寡人真正想要跟蔡国交换的,成女回来,谁都不许跟她?透露!”
阿姮从?郢都离开的时候,成子?期托商旅运送物品的车马恰巧堵在郢都城门口,就是?成喜妹的手笔。连她?兄长?都被蒙在鼓里。
他们说完话,喜妹蹦蹦跳跳的回来了。
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成子?期问喜妹去?哪了。
“阿姮搬到申先生家去?了,请我去?做客!”喜妹笑嘻嘻的说。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就去?了?你去?就去?,还值当拿出来说?”褚良拿手指头点着她?,一肚子?的话想说,又憋了回去?。
他在申叔偃家外面监视,姮女搬家、喜妹上门做客,他在暗处全?看到了。正发愁回来怎么给大王说,喜妹大大咧咧的就捅了出来。
喜妹反问:“那是?什么地方?龙潭还是?虎穴?阿姮请我过去?玩,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成子?期皱眉:“申叔偃狡诈多谋,而且是?蔡国人,你少接触为好,免得着了他的道。”
“兄长?你不也天?天?的往蔡侯家跑?”喜妹不服,越想越来气,对兄长?和褚良嚷嚷道,“你们俩动不动的使眼色,防我跟防贼似的!我不出去?散散心,呆在家里受你们的窝囊气么?”
“她?搬到申叔偃家做什么?”
吵嚷声中,国君冷冷发问,彻骨寒意从?牙齿缝里透出来。
褚良缩了下脖子?,不敢吱声。
“谁叫之前我们家的仆人喝醉了酒,跑去?蔡侯宅邸翻墙冒犯人家姑娘把人给吓坏了!”
喜妹一时嘴快,说完才发觉杵在窗边的国君,她?吓得眼珠子?一转,耷拉起眼睛迷迷糊糊的说:“哎呀我今天?也喝多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兄长?我回房了!”
逃之夭夭。
“还喝了酒?”芈渊怒不可遏,从?喉咙里吼出来。
他从?窗边走到门口,猛地停住脚步,朝屋里的人一挥袖子?,“子?期!你现在就去?回禀蔡侯,叫他们光明?正大的带你去?典藏室!别给寡人搞这种鬼祟伎俩!”
成子?期只得又去?回禀蔡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