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让蔡侯天?天?办宴席，夜夜笙歌燕舞，姬不疑会怀疑的。
申叔偃一愣，含笑的凤眸里点燃一丝亮光，笑叹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清风起，花落下。
青年的衣袖探过来，将落花从?她?头顶轻撷而去?。
他的亲昵之举来得突兀，却?又显得极为自?然，阿姮忘了躲避，慌得唤了一声：
“先生？”
申叔偃定了定神，克制住满腹情思?，眼中笑意不散，说：“实话与你讲，我和楚王的交易本就是?假的。”
阿姮惊讶的望着眼前神情和煦的青年。
他淡淡的笑着，容颜俊雅高洁，神清目秀。
“我已和晋国达成协议，但凡楚国犯我边境，我们就朝晋国借兵，何须再向楚王摇尾乞怜？只因晋国新君即位不久，国中局势未稳，我不得不借求和麻痹楚王，拖延他跟我们找麻烦的时日。”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你，”他收起笑容，深深的望着阿姮，“我总觉得楚王此行洛邑是?冲着你来的。借殷商王剑一事，我得把他稳在这里，将你尽快送回国都。你多在洛邑待一日，就叫人多担心一天?。”
“不会的，他如果是?冲我来的，何必耐着性子?和我们谈交易。”阿姮红着脸否认。
喜妹私下从?褚良那里旁敲侧击，帮她?打?听过，楚王来洛邑另有要务。虽然褚良没说是?什么事，总之和她?无关。
那天?他突然出现在她?房中，他自?己也说过，他不是?为了她?来的。他说那番话时高傲的神态，历历在目。
“先生您不用担心我，我要留在洛邑帮您。我阿父教给葵生阿兄的那些殷商铭文?，我也会！我只是?不如阿兄力?气大罢了。”
她?仰着白净软糯的小脸，一脸认真而坚决的模样，看得申叔偃动容，强行隐忍下去?的情愫怦然而动，压抑很久的话在心里疯狂的翻滚，炮烙着他的心，再不说出来他会疯掉！
“阿姮，回国都后，和我成亲，做我的妻子?。”
他望着她?的目光比月色还温柔，嗓音像窖藏了多年的酒一样醇厚，说出来的话却?把阿姮震惊到手足无措。
“先生，我没有，我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想法！我们、我们先把查阅典籍的事办妥当，我总觉得瞒着不疑先生，偷偷进入典藏室不大好。”
她?的眼睫眨得像受惊的蝴蝶翅膀，惊慌的眸光翩翩乱舞，就是?不落到对面俊雅青年的身上。
磕磕绊绊的说完，转身就要走，被申叔偃从?背后抱住。
“你慢慢考虑，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当你是?为了我留在洛邑。”
他的心房拱着她?的后背，轻柔的笑声从?她?头顶洒下来，笑得极为满足。
相比于楚王那些热烈放肆的举动，他的拥抱一点也不狎昵，只是?虚虚的环住她?的身子?，拿温暖的气息环绕住她?。
可他也是?个?男人，在端方自?持的表相下，有着一副和清俊外表不相符的坚实滚烫的身躯，还有跳得异常激烈的心跳。
这是?她?像父亲和兄长一样看待的男子?，她?无法如对待楚王那样叱责打?骂。
“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
她?突然想起葵生阿兄，从?申叔偃的怀抱中脱身出来，后退了好几步，说：“我想请成女来给葵生阿兄看看疯症。”
申叔偃脸上还泛着红晕，眼中清和，对她?的请求不太认同，“她?是?楚国人。”
“我没有把阿兄的匠人身份告诉她?，她?是?我的朋友，我请她?帮的忙，她?从?来都不会告诉别人。”
说起朋友，阿姮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可爱的模样感染了申叔偃。
青年心中一动，微微笑道：“那你住到我那边去?，君上的宅邸守卫松懈，我不放心。”
听了他的话，阿姮的脸又红了，有些犹豫又有些动摇。依了他的，可以更方便的照顾葵生阿兄，离阿姊的絮叨远一些，还可以避免碰到楚王。成子?期来拜访蔡侯的时候，少不得会把他带来。
可是?一想到要面对跟她?表白过、刚跟她?谈论婚娶的申叔偃，她?也是?很别扭的。
“那我去?跟阿姊说一声。”阿姮一脸纠结，左思?右想，扳着手指头答应下来。终归还是?葵生阿兄更重要一些。
她?离开的身影像载着满腹心事，看得申叔偃心生怜爱又忍俊不已。直到翩跹倩影完全?走出他的视线，青年温雅的面容渐渐变得冷肃，沉寂。
混浊的血色杀气从?清润的眼底浮上来。
他也曾经和姬不疑一样，言行举止遵循周礼，不屑于用强权压迫和杀戮去?征服敌人。而自?从?回到洛邑，心里有个?充满戾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无时无刻不在跟他咆哮杀了楚王！杀了他！
那个?单纯的姑娘还没有意识到，楚王是?为她?来的。
而她?亦对楚王动过心。
他一点点的侵入她?感情的领地，蓦然发现那一头竟然是?坚若磐石的壁垒。
杀了楚王，杀了他！唯有如此，才能消除那个?男人在她?心头留下的印记。
就算在洛邑，他也有办法杀了他。
譬如，商王的铸剑术，既是?诱饵，也是?陷阱。将他引入典藏室，借姬不疑和王师之力?就可以杀掉他。
又譬如，楚王派人窥探他的宅邸，已被他察觉。只要他稍稍露出一个?破绽，诱楚王前来，射杀他亦是?轻而易举。
但他不能这么做。打?败楚王最好的方式，不是?杀了他，而是?赢得她?的爱。
楚王说他没有资格同他较量。
殊不知，对那个?姑娘的爱意，就是?他们的资格。
他并不比楚王少。
申叔偃闭上眼睛，花瓣在耳边簌簌落下，清香坠入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