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不想再和你有瓜葛。
陈默立刻住嘴,低头扒饭。他也觉得自己的提议十分冒犯,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担心她一个人待着出事。他之前也直接问过,奈何梁津元不肯承认,只能出此下策,换个方法“看”住她。
吃完饭,陈默刷碗,梁津元洗水果。忙完后刚坐下没一会儿,梁津元就要回去。陈默叫住她问:“接下来几天你怎么安排?”
梁津元态度敷衍:“没怎么安排。”
陈默斟酌道:“要不然我们……”
还没说完,梁津元就打断他:“陈默,你到底想干嘛?”她的脸色彻底垮下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浑身的刺都张开了。
梁津元是个防备心极重的人,对别人的示好谨慎有余,对过分的热情退避三舍,更别提陈默把“别有用心”几个字写在脸上,要不是看在从前认识的份上,这顿饭她都懒得应付。真诚是交往的前提,倘若带着目的,梁津元只会比对方更不坦诚。
陈默只好坦白:“我说实话,就是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我又刚来这儿,谁都不认识,只有你一个朋友,所以才……”他摊摊手,剩下的话已经不用说了。
这虽不是真正的目的,却也不是假话?????。
梁津元态度稍稍松动,仍继续审问:“为什么不直说?”
陈默苦笑:“因为你不一定想和我做朋友。你拒绝我太容易了,我又不能把你绑过来坐在这里。”他顿了一下:“除非……是你心甘情愿。”
好一个心甘情愿。
一想到他以退为进装可怜,梁津元火气又冒上来,气得骂道:“……神经病。”
陈默也不恼,还开起了玩笑:“我一个人逛五天菜场,那才是真的神经病。”
梁津元想笑,又不想让他看出来,转头盯着别处,心里默念“冷静冷静”。陈默早看出她脸色缓和下来,又问一遍:“所以搭伙吃饭的事你怎么想?”
梁津元没好气:“再说吧。”
陈默了然,再说就是有戏。
“那我们明天去哪里?”
“我管你去哪里。”
陈默装作听不懂,认真思考起来:“路还封着,我们就在镇上逛一逛吧,先熟悉一下住的地方。你对这里熟吗?”
“我说了要和你一起吗?”
“你也没说不要呀。”
如此理直气壮的“曲解”,谁听了不大呼奇才。梁津元直言:“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死皮赖脸。”
陈默笑着反问:“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没这么冷漠刻薄。”
两人各踞餐桌一角,视线锁定对方,誓要看清眼前这张脸到底是面具,还是真容。半晌,梁津元手肘撑着桌面,身体往前探了探:“那我们可真幸运,看到了对方的另一面。”
陈默也学着她的样子凑上前去,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
他难得严肃:“梁津元,我说真的,虽然你来得比我早一点,也没见得和同事关系多好,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一个人住在顶楼,半夜醒过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梁津元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闪烁了一下。她本能地拉开距离,又靠到椅背上。陈默还保持着刚刚的样子,继续说道:“我有时候半夜醒过来,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周围一切都是陌生的,感觉下一秒就会掉下去。我才来几天,你呢?你会这样吗?”
梁津元不答。陈默的视线像一张网罩住她,每一根绳索都缠住她,一声声地问“你呢”。
你呢?你呢?你在想什么?
她想到自己闭上眼睛,越睡越清醒,仿佛漂浮在无垠的真空里,没有人声,没有车流声,一片死寂。这和从前一个人住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那时候她嫌租的房子离马路太近,抱怨隔壁室友的笑声太大,早上被接连不断的洗漱声吵醒……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生活在人群中。
现在不一样了,这里虽然是家乡,但她离家很多年,家乡也变得陌生了,有人突然和她说方言时,她还得反应一下;同事们讨论的孩子、房子、幼儿园、入学摇号,她既插不上话,也不感兴趣;一个人在家说了句什么,回应她的只有安静……夜半醒来,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从前她语出豪迈,说自己不怕孤独,就喜欢一个人待着,那是因为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是热闹;现在她独自待在这个偏僻小镇的顶楼上,第一次真正尝到孤独的滋味,差点溺毙于此。
陈默又叫她。梁津元回过神,听到他问:“我真的需要一个朋友,你需要吗?”
她不得不承认,“需要”这个回答太诱人了。
5.限定假期(1)
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
梁津元猛然起身,椅子在地面上拖出怪异的长音。她低头,居高临下地看陈默,看他的表情里是否暗藏着嘲讽或其他。
刚上大学时,有一回和家里视频,她随口说起和室友们都还不太熟,周末大家在宿舍各干各的。吴平惠终于扳回一局:“你自己要去的,怪谁?”梁自强也问:“那别的宿舍怎么就能相处得那么好?”
从此他们听到的都是宿舍和谐、学业进步、工作顺利。梁津元不想在人前示弱,在父母面前尚且如此,何况别人,谁要上赶着由人奚落?
那现在陈默又是什么用意?戒备心让她谨慎,做朋友的提议又让她心动。
陈默仰头迎上她的视线,他也想站起来,想了想还是没有动。她要看就由她看,要审视也由她审视,信任的建立是漫长的过程,他经得起考验。
僵持良久,梁津元撂下一句“随便你”便离开了。
陈默得意,翻译一下不就是“我同意”嘛。
*
永洲镇很偏僻,偏僻到镇上只有一条公交线,每趟间隔一个半小时;永洲镇也真的很小,小到根本找不到什么可逛的地方。
梁津元想不明白陈默哪来的兴致,早上八点半就来叫她。她昨天很晚才睡着,一路上哈欠连天。陈默问她为什么这么困,她说熬夜看电影了,他还很天真地追问什么电影。
梁津元面无表情地回答:“料理鼠王。”
陈默闭眼叹气,然后非要告诉她自己不属老鼠。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戳中了梁津元的笑点,梁津元大笑的样子又戳中了陈默的笑点,早上八点多,人来人往,两人站在小区门口互笑了五分钟,收获了不少关爱傻子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