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养顾森卿,也?是在蓄一个工具,为了暖床用而已。
他现?在不能?用他,可他还是想见他。
顾森卿出现?了新功能?,有些危险,但他现?在顾不上了。
三月春夜犹有寒意,顾山卿披着斗篷踏回顾森卿的房间,正要叫人生个炉子,顾森卿就叮铛作响地拖着锁链过来握住他的手。
顾山卿呼出一口?气,反手握住这个人形火炉,这炉子比平日多话,细碎地问他是不是生病,病得严重与否,何以脸这样白?,手这样冷,气息这样不平。
“聒噪。”顾山卿把他推到床上去,和衣躺下,声音有些哑,“本王头疼,要睡觉,你?别吵,做个安静识趣的火炉。”
顾森卿便来拢着他,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哄小?孩一样。
顾山卿在夜里睁着眼睛,睡不下,许久才开了口?:“森卿,你?听到外面的风声了吗?我一个故人昨天死了。”
顾森卿只是轻拍他后背:“别难过。”
顾山卿充耳不闻,拽住了他手上的锁链低声:“他昨日不死,来日也?得死,我平生最恨他人欺骗我。顾森卿,你?也?一样,你?若胆敢欺骗我什么,我就将你?杀了,钉进棺材里。”
“……”
“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顾山卿于是闭眼,睡得并不安稳,棺材梦席卷时隐约听到了模糊的歌唱声,是个从未听过的调子,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
顾山卿在东林苑休养了六天,之后才踩在故人头七的时间点露面,该走的人情流程都走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也?能?假装心平气和地祭上三杯青梅酒。这酒是他年少时曾经最爱喝的,后来发现?这位死故人在青梅酒里搁迷魂汤,他便深恶痛绝。
回来之后他私下气不顺,甚至想在背地里掘坟鞭尸,但这气很快冲散了。
他请张等晴来诊治顾森卿的身?体,张神医近来一直脸色古怪,给顾森卿诊脉时同样如此,古怪到顾山卿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顾平瀚的闷骚影响到了医术水平。
彼时顾森卿也?紧张,垂首如巨型鹌鹑,那脑袋低的,仿佛在等刽子手来华丽地砍下他头颅一样。
末了,张等晴却没说什么,顾山卿不放心,私下再问,张等晴端详了他一会?:“小?王爷,我有个前提想先问,你?主他奴,你?尊他卑,那你?是要把那个青年安置在什么位置,充当什么身?份呢?”
顾山卿直白?道:“他是我的男宠。”
“宠就只是物,那小?王爷现?在怎么对待他,往后也?能?这么延续,带锁喂药都没有大碍。”
顾山卿面色不改:“物即有价,我向?来讨厌财物亏损。神医,我想知?道,一直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不会?有被药物侵蚀的风险,以至于寿命减短?”
张等晴揉揉后颈:“他的体质比常人强健,所处的环境和常人相去甚远小?王爷,他是个孤例,我并不知?道。”
顾山卿此时不清楚孤例是有多孤。
他只是在心里嘶着冷气想,连神医谷的谷主都不确定顾森卿来日的身?体好坏,这不是个好兆头。
“我呢?”他问起了自己,“神医,我的身?体能?支撑我活到哪一年?”
“你?的底子不坏啊!况且你?才二十几,怎么一副觉得自己活不过花甲古稀的忧心忡忡样。”张等晴闻言诧异,继而又笑,“小?王爷,你?这么问,会?让在下觉得你?是估摸着想和那位公子白?首偕老,才这么在意你?们将来的寿数。”
“……”
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他只好回以故作高深莫测的沉默和微笑。
if线【双恶人7】
8.
三月十五夜, 顾森卿等来了?顾山卿,他没想到他会这么憔悴,不过是一天没见, 他意气风发、游戏人间的山卿憔悴得像是屋外凋落的桃花。
顾森卿觉得他像只极累的倦鸟, 到东林苑来如归巢, 不管嘴上怎么说得强硬,此时?都?是孱弱的。
是夜他抱着他,努力地想把他哄出一个好梦, 但顾山卿睡得不好?,紧紧靠在他胸膛上无意识地战栗,忽冷忽热地冒汗。
顾森卿心疼得厉害,一时?竟是后悔暗杀了?葛东晨, 以为那人的死是顾山卿生病的诱因。
正自责,忽见顾山卿在噩梦中挣扎,鬓边冷汗顷刻湿了?枕畔,紧闭着双眼伸手往身上抓, 似是瘙痒兼疼痛难耐,抓挠自己的力?气还不小?, 紧束的素白衣领当?即被扯开?了?。
顾森卿担心他在昏乱中把自己抓伤, 连忙握住他冰冷的手, 但顾山卿撕扯衣裳的力?度大, 片刻间, 襟扣系带全扯松了?, 冷瓷般的肌肤在冷汗中显露。
顾山卿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脱过衣服,他也不在意, 爱他盛气凌人的衣冠楚楚。他隐约能?感觉出他保持衣冠整洁是为了?捍卫无形的威严,顾山卿也许是为了?遮掩身上的伤疤, 或是纯粹不喜赤膊,这都?有可能?。
他没有窥探他私隐的想法,此时?顾山卿身上的白衣仿佛就是一道虚掩的缝隙,泄露出禁地的入口,顾森卿原本想握住他的双手,合拢他的衣衫以免遇风,但他忽然窥见了?什么。
夜色深重,枕榻间唯有凄迷的月光,顾森卿的眼力?太?好?,以致于所见过分刺眼,刺眼到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襟怀,看到顾山卿茱萸似的双珠上穿了?一对银色小?环,胸膛到腰腹上有一片绮艳的红色刺青。
他反反复复地看,恨不得是自己眼睛出了?幻觉。
顾山卿在梦中撕扯着,苍白的手在往胸膛上抓,顾森卿抱住他,抖着手将他衣襟合紧。他在怀里?渗着冷汗,顾森卿想,他一定是想抓掉那对银环,想抓走那幅刺画,他一定很?疼,一定很?恨……顾森卿想着,想到浑身幻痛,幻痛得不住掉眼泪。
忽而他想起西境的一首民间小?调,歌谣里?唱着“何人伤我妻,我为何来迟”,幽怨痛诉,肝肠寸断。
*
顾森卿很?难过,难过得画不出东西来,他很?喜欢这项接触不久的技艺,平时?沉默惯了?,不善言辞,便喜欢拿笔涂涂抹抹地画一些东西出来。
可他现在只要一拿起笔,眼前?晃过的就是顾山卿身上的银环和刺青,每每想到就难过得无法自抑。
他常被顾山卿在嘴上说成玩物之类贬低,心大如他偶尔也会被钻一下?心,倘若换成顾山卿被这样对待,高傲如他,定然耿耿于怀,愤恨不息。
是以他从来不肯在他面前?解开?华服,恐怕在心里?怄过经?年累月,仍然不得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