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姚云晖,那人身?旁还有一个叫姚云正的?青年,这两个人的?长相气质都和他?自己截然不同,但顾瑾玉就是感觉到了,那种?他?抗拒不了的?血脉感应。

彼此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的?感觉非常奇特,他?习惯了从记事起就与众人毫无共情的?孤立状态,忽然从孤岛变群岛,微妙得让他?彻夜不眠。

顾平瀚很快发现他?情绪不对:“你在想什么?”

顾瑾玉擦着刀,笑了笑:“在想小灯。想和他?分享,想听他?开解。”

顾平瀚直觉有些头皮发麻……不过?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饿了的?缘故:“开解什么?”

“我?非常想、非常想杀了他?们。”

“……”

“这比当初想杀了父王的?感觉还强烈啊。”

“…………”

顾平瀚猛然起身?:“我?去把小灯带过?来。”

“没事。”顾瑾玉把刀收了回?去,“我?自己去找他?,我?说了只是想,又不是真动?手,你着急什么?”

顾平瀚手里的?食盒凹了一个小洞,面?瘫着脸无话可?说。

“小灯和张兄在外面?游玩,中午到了滚犊子?街吃饭,我?下午刚好有人要在那边约着相见,我?顺带去接他?即可?。”顾瑾玉把刀佩回?腰上,眼睛里虽有血丝,瞳孔却不再是鲜红色的?了,“对了,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去监督关?云霁的?状态,等他?好的?差不多,就可?以放出来找高鸣乾了。他?会?答应的?,看在小灯落水的?仇上,他?不会?拒绝的?。”

顾平瀚只觉得自己已经要忙成狗了,并且他?初七没有休沐。

“诸事繁杂,时间这么紧迫,你初七还要休沐吗?”

“当然。”

顾平瀚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挑刺:“那条街叫滚肚子?街 。”

顾瑾玉又笑:“你不懂。小灯去过?那里,他?回?来一定会?和我?笑,说森卿森卿,有一条街叫滚犊子?。”

第121章 第 121 章

顾小灯吃完午饭就让张等晴拉到三?楼去看新鲜, 三?楼的大?堂造得特别,雕梁画栋地?修成圆形, 最南是个地势最低的月牙长台,由南向北的雅座修成了阶梯式,依次渐高,最?北最?高,每座最多坐三人。

顾小灯看到了许多老人家牵着垂髫小孩,他在长洛很少见到老人家,国都?是座古老但又过度朝气的盛城。

他们一行人到第三排去,两两一桌,张等晴研究桌上的茶具,吴嗔在隔壁左顾右盼, 方井在一楼打包了份大?肘子, 没一会,一桌煮茶点香, 一桌大吃肘子。

顾小灯脸上戴着半个小猪面?具, 扮着鬼脸逗右边雅座老人怀中?的小孩,小孩也跟着龇牙咧嘴, 倒是乖巧不闹。没一会儿他那脑袋瓜就被张等晴扳过, 接了一杯热气袅袅的花药茶:“猪崽子, 感觉怎么样?”

张等晴带着半个黑熊面?具,顾小灯便叫他英雄哥,指指不远处的台子:“感觉很好?, 不困不累,那儿总该是个戏台了吧, 待会是有歌舞,还是排演什么娱情的戏曲吗?”

“歌舞是没有的, 有的只是西境的跳大?神,形式夸张,待会你?品鉴一下?我是听得有些腻了。从?阳川上游到这?支流,跳大?神的戏一共就十四出,都?是祀神戏,反反复复演,想看别的也没有。”

张等晴附到顾小灯耳边说小声话:“其实挺无聊的,哥带你?看一两回?,你?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就可以了。”

顾小灯也凑他耳边去:“怎么突然要咬耳朵啊?”

“说无聊要被当地?人说教,一口?一个不尊重习俗的唾沫。”张等晴在他耳边叨咕叨,“无聊无聊无聊。”

他哥语气幼稚,顾小灯差点笑出声,想了想又觉得心酸。

张等晴明明也是喜欢热闹的。

不一会儿,月牙台上传来动静,顾小灯循声望去,只见两队浓妆艳抹衣着更是五颜六色的伶人上台,为首的男女一起亮嗓,害呀一声响彻满楼,震得顾小灯肩膀一耸,目瞪口?呆,只得赶紧喝口?水压压惊。

张等晴见他反应,笑了好?一会儿。

顾小灯转眼先去看旁边的小孩一桌,六七岁的小孩都?比他淡定,不知是看过了几回?,张着嘴跟唱,能和台上的唱词对上口?型。

他觉得此景有些诡异,扭头去看月牙台上,伶人们唱的大?意是过去的岁月中?曾有旱饥疫三?灾肆虐,大?地?万物无一幸免,人间秩序崩塌。

故事简单,但内容血腥,伶人们演绎的方式又太具煽动性。十人饰演因天灾人祸逝世的百姓,死相展现得十分夸张。

饰演饥饿而死的伶人骤然撕碎戏服,袒露瘦骨嶙峋的上半身,饰演得病而死的在地?上痉挛翻滚,还有四人上演人相食,高举一个五六岁的小伶人大?吼,小伶人双手事先涂满红色颜料,被高举空中?时?掩面?,随后露出一张近乎血淋淋的小脸。

顾小灯麻了:“……”

他抓住张等晴的衣袖,在伶人们饱含感情的痛苦哀嚎里往他哥耳边倒苦水:“这?是无聊吗?吓人吓人吓人!”

张等晴迅速把黑熊面?具往下拉,捂住上扬的嘴角:“哥也没想到你?赶上的是第一出神降戏,前面?是有点夸张,没事昂,看了这?个要是小腿打摆子,晚上就让哥陪你?睡觉,保管噩梦退散!”

顾小灯被台上的嚎啕震得龇牙咧嘴,朝张等晴露出了虎牙。

他本就容易共情,台上的戏过于煽情,而台下的看官又多?为专注投入,有黄发垂髫跟着一起饮泣,群体的血色悲惧从?顾小灯的头顶泼下,淹得他不知所措。

如坐针毡到顶峰时?,台上的戏也演到了剧烈的地?方,群体到绝境时?,有新的伶人身穿黑衣登场,面?戴同样不掺一丝杂色的漆黑面?具,身形高大?健美,一开嗓声音低沉悦耳,像雷雨扫平了浓稠的血迹。

顾小灯哇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跟着其他看官一块拍手,不仅是觉得终于从?悲剧中?解脱出来,还在于他发现这?黑衣伶人的声音有一点像顾瑾玉。

接下去的戏便是天上雨神降世,指派人间圣子救世,刚才被人们分食的小伶人摇摇晃晃地?走向雨神,身上血衣换白衣,昭示舍身成仁,幼童成圣。

顾小灯又麻了:“……”

身体不知怎的发起冷来,流动的巨型色块像涌进了眼里,小刀划拉一样,窒息得他佯装眼睛酸痒,赶紧半摘下小猪面?具揉揉眼。

戴回?面?具时?,他忽然发现台上的雨神正?朝他看过来,漆黑面?具后的眼睛像两摊墨,黑得有些触目惊心。

顾小灯萌生一股遁地?的冲动,刚想拉住张等晴的手,台上的黑衣雨神抱起白衣圣子,竟直接下台往他们走过来了。

“!”顾小灯赶忙往张等晴那边躲,“哥哥哥,人过来了!”

张等晴被他逗得不行,伸手把他夹住:“没事没事,这?是正?常流程,神降戏嘛,扮演雨神的人会特意抱着圣子到台下走一圈,还会用那面?具碰一下个别看客,意为赐福,图的就是一个沉浸。别怕啊小灯,被一出戏吓炸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