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一巡,这位顶极美人叼着玉摸上了身边的弓箭,仰首拉弓,准确射下十几个纸鸢,纸鸢全?送了看中的青年才俊,手里把玩一个线筒。
顾山卿梨涡深深,控制欲呼之欲出。
那是一个来自晋国国都的天之骄子,眼里烈烈烧着旺盛的欲|望,争天高,搏地厚。
云错窥伺着,面无表情,内心?戏很多。
他想?,尽管顾山卿看起来是个风流的断袖,但没?关系,强大就够了。
云错非常别扭。
在千机楼灌输给他的二十几年的认知里,断袖是猎奇的,扭曲的,是洪水猛兽。因为晋国百年前灭了云国的皇帝就有个男后,那一对可怕的断袖让云氏亡了国、没?了家。
男男结合是邪恶的这是云错为数不多认可云氏洗脑的一条铁律。
他远远地窥伺着风情万种的断袖顾山卿,不自知地说服自己将他的美丽视为粪土,努力地劝说自己观察他的强大。
但是没?有办法,他脑子里还?是浮起了一个莫名的念头:
“我也想?要纸鸢。”
从初见开始,云错就艰难地和?脑子里的铁律做斗争,他意识到自己的脖颈缠绕上了无形的风筝线。
持线的人轻而易举、强势地拽住了他,即便持线人自己都不知道。
从春到冬,云错最后还?是接受了自己不可抗的转变。
他悲伤地想?:“我是个邪恶的断袖了。”
此邪恶与顾山卿无关,他归咎于自己失去了抵抗力。
他终于吃上了爱情的苦,男人的苦。晋国最漂亮最有权势的男人的苦。
他单恋着。
他特别悲伤。
唉。
伤心?。
*
顾山卿是来西伐千机楼,来杀云氏中人的,他势在必行,毫无退缩之意,他在西境待了十一个月,操持出来的阳谋和?阴谋数之不清,千机楼同样想?了无数对策对付他。
云错在这一年里进行了近百次的暗杀,他当然不想?把这轮无可替代的骄阳变成?一具艳尸,但也不能显而易见地怠工,因此只能想?尽办法地放水。
在刺杀过程中,他发?现顾山卿周围的守卫足够强悍,且都备有晋国的破军炮,绝大多数情况下难以突破。
只是云错武功高强,他在武学上天赋异禀,体质怪物,刺杀过的任务又数不胜数,刺杀对他而言就像呼吸,有一次,他出于本能,风驰电掣地杀到了顾山卿的面前。
那一瞬,云错感?到心?跳停滞的惊悸,他害怕不小心?杀了他。
顾山卿却对着剑光毫无惧色,甚而在千钧一发?里拔刀。
云错紧急收回子母剑,反倒被?顾山卿的漆字玄刀抹过,那刀锋利得惊人,轻飘飘地把他胸膛前的护甲划碎,抹出了狭长的刀伤。
他合情合理地负伤退避,只是撤退前忍不住回首,看到顾山卿在用手轻揩脸上被?溅到的血珠。
然后……他舔过指尖的血,遥遥冲他一笑。
云错一边飙着血,一边耳廓通红。
怎么连对蒙面刺客都调情啊。
邪恶的断袖,慷慨的顾山卿。
这是他和?他仅有的近距离接触。
……原本他以为这就是他们最亲近的时刻了。
*
千机楼的军备终究无法和?晋国的精锐比拟,西境中的诸多官绅又被?顾山卿陆续剿杀和?策反,厮杀到冬季时,云错如愿以偿地看到千机楼在一片炮火声中化为废墟。
一部?分断尾求生?的云氏族人提前离开了牢山,云错沉默地护卫着族人逃亡,同时沉默隐秘地留下蛛丝马迹。
很快,顾山卿如同猎犬一样,循着腥味而来,将逃出来的云氏全?部?抓获。
云错默默把这些族人送给他当功绩,自己也并无抵挡,顺势而为地平静入狱,安然地等着酷刑和?死亡。
他不觉得自己能和?顾山卿发?生?什么。他们身份悬殊,一个是晋国权臣,一个是云国亡国后代的反晋逆贼,他的头颅会成?为顾山卿的军功之一。
他不怕死,能等来千机楼的溃烂,他能安然下地狱了,如果?死前能有顾山卿亲自过来审讯,哪怕是一时半刻,那也心?满意足。
结果?等来等去,什么酷刑也没?有,他一根头发?都没?伤着,并且真等到了人,等来了顾山卿的……?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们的关系。
他于初春就见过他,但顾山卿是在这深冬才第一次面对面地见他。
在狱中,在大雨中,高高在上的顾山卿睥睨了他半晌,突然抬腿踩在他手背上,而后屈尊降贵地弯腰,碾着他的手骨、心?魂,却亲呢地低头来问他的姓名。
“你?叫什么?”
“……”
他不答,甚至不太敢直视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