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议论之声此起彼伏,众人皆在猜测此决议背后的缘由。然而还是席西岳想得周到,他起身抱拳,向袁颂致谢:“多谢袁公子无私相告,此事关系重大,席某感激不尽。”

虽说朝廷会贴榜广昭天下,至少也得是半月之后的事。像袁公子这样,家中有位极人臣者,明明可以藏私不说,却愿意告知众举子,可见其胸襟。

众人闻席西岳所言,也暂停了议论,纷纷起身向袁颂致谢。

此时,杜衡也不好独自先行,遂随众人走到袁颂跟前,一同拱手谢过。

“袁公子,多谢公子告知,杜某先行一步,有缘再会!”

他抱拳对着袁颂,说道。

袁颂遂停下与他人致意,转向杜衡。直到此时,袁颂才与杜衡正面相对。只见他也抱拳回礼,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道:

“杜兄说的是,有缘自会再见。”

语气一顿,他又似笑非笑地补上一句:

“到时,再与杜兄论上一论,灯会之上,牵佳人之手,是否君子所为?”

到此时,杜衡确定袁颂是冲着自己和萤儿而来,他脸色微变,朝袁颂更近一步,压低嗓音道:“你到底是谁?”

袁颂却毫不避让,眼中仍含着淡笑,仿佛早已料到他有此一问:“杜兄正值盛年,怎的如此健忘?”

他似是轻叹,又似故意:“在下,杭州府,袁颂。如今正寄住于家伯府上,家伯乃内阁大学士,袁之序。”

仿佛怕杜衡没有听清,他又说了一遍自己姓甚名谁,来自哪里,与方才初见不同,他还自报了他的大伯。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好像生怕杜衡没有记下,又或是他等着杜衡上门一叙。

杜衡心中存疑,然而此时众人围绕,终非细问之地,只见他抱拳道:“多谢,在下定会下帖拜访。”

袁颂满意,回道:“杜兄莫忘此言,在下翘首以盼。”

第91章 原来,这就是苏萤常来的藏书阁

“公子,我去一趟膳房。”

因杜衡临时赴约,清泉原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便让门房传话,说公子前往品文会,申时之前不必备膳。

谁料公子竟提前半日归来,而此刻午膳早已传过,清泉只得赶往膳房,吩咐人重新准备些热食,好送去西院。

杜衡未作回应,只抬步往西院而去。

若袁颂所言属实,春闱将提前至六月,那么如今只余不过短短四个月的光景。

春闱改期非同小可,背后必有朝局动荡,其策文论题势必有所偏重,他必须早作准备。

还有那袁颂,言行古怪,处处试探。若是冲着他来,倒也无妨,就怕那人是冲着萤儿。她近日一直避在偏院,足不出户,眼下看来,只能借书信传话,让桃溪暗中送入。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如何布局,心绪翻涌,待行至长廊时,忽见远处竟有一抹妃红倩影一闪而过,似是进了藏书阁中。

是萤儿!

那日大雪纷飞,红梅初绽,萤儿就是披着一件妃红色的斗篷,像雪中精灵一般落入他的心中,虽然只是一片衣角,杜衡笃定那一定是苏萤。

数日未见,他一直克制忍耐。因要避着瑾娘,他一直以备考为由,哪儿都不去。可眼下,却看到萤儿进了藏书阁,一时之间,不再顾虑,他踏上长廊,大步朝着藏书阁方向行去。

瑾娘当初一人仓促上京,不仅没带丫鬟,行囊也简陋。住进了东院,和婉仪挤在厢房。姨母看她身量娇小,便让婉仪把自己一两年前的旧衣裳给了她。

她母亲好歹是老国公府的小姐,虽说虎落平阳,如今家境简朴,可好歹也是亲戚,没想到姨母竟然吝啬到此种地步。

她原想着,忍忍吧,只有讨好了姨母,才有近身表兄的时机。虽知她灯会一事,本想着姨母能再助她一臂之力,谁知最最嫌弃她的便是她。

还好,她不是一条路走到黑的性子,祖母将她接进了正院,原来祖母才是那个说得上话,靠得住的人。

她一面走着,一面瞧着身上这件祖母命人量身定制的妃红色斗篷,便觉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是走对了路。

显然衡表兄的性子是随着祖母的,只要情意在,道义在,他自是拒绝不了。

她不知表兄与苏萤发生了什么,但是瞧着苏萤腰间那消失无踪的香囊挂坠,便觉得如今是个好时机。

可惜那个碧玉是祖母的人,她不好将心思太过显露,于是找了个由头将碧玉困在厢房,自己则借口去花园走走,打算去藏书阁探上一探。

她轻轻推开藏书阁的院门,眼前豁然开朗,院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她穿过前院,提起裙摆,上了两步小阶,便到了门前。

二婶说里面有个叫桃溪的丫鬟。因是第一次来,她并未径直进入。既然表兄喜欢苏萤那样的性子,她也得往那儿靠靠,做出一派乖巧谦逊的模样来才是。

她轻轻叩了叩门,便候在门前。

见毫无回应,又叩了下。

确定无人后,她便推门而入。

原来,这就是苏萤常来的藏书阁。

看着眼前东西两侧的书架,每一层架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籍,瑾娘忍不住走上前去。

他们说,这些书是苏萤整理的?可那么多的书,她怎能整理得完?

她抬手,随意取下一本,卷首写着《大学章句集注》,这本她父亲就有,说是《大学》的注释,在家时她便对这些四书五经不感兴趣。母亲说了,女子重德,把《女诫》《内训》学透比什么都好。

她翻了几页,说是注释,还是晦涩难懂,觉得无趣,便放了回去。

紧接着她又到了另一侧书架,目光所及之处,有一本书看似比其他书籍旧了许多,她有些好奇,想拿下来看看。

可是那书放在较高的书架上,于是她踮起脚去够,可是怎么够也够不上。

书架设得如此之高,也不知道那个苏萤够不够得上那本书?

要说邓瑾娘有什么自卑之处,这个子就是唯数不多的一项。在福建时,尤其在闽西老家时,她同堂姐妹在一处,大家都一边儿齐,看不出什么不足来。可她去了福州,遇见了邓家之外的人后,才知道,她实是不算太高,就连她父亲也是瘦削矮小,遇上同僚,还未开口,那气势便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