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之前因让苏萤同婉仪乘小车先行的丫鬟小厮们也回来了。程氏迎过去时,便看到杜衡走在前头,清泉随在身后。

春暖同巧书,一左一右地陪护瑾娘。

桃溪等人则在最后。

因心中有事,就连亲生儿子向她道了声“母亲”,她都敷衍了事,急急拨开春暖与巧书,照着瑾娘的脸细细查看。

瑾娘此时颇有些狼狈,她一共有三处刀伤,额角、下颌以及手背都已裹上了干净的白布,只是手背处的伤较重,此时白布上已洇出血迹。

可程氏却一点也没往她手上瞧,只往脸上看,甚至都想要动手去解那白布:“怎么缠得那么厚?伤口深不深,大夫怎么说的?可会留疤?”

瑾娘不愿让姨母在下人都在的情形下,像打量货物一般地看着她,这实在是太不成体统。况且,姨母一句安慰或担忧的话也没有,只在意她脸上那两处恐怕毁了容貌的伤处。

看来,那句“无论灯会发生何事,都会为她说话”的承诺,姨母早就忘了。

瑾娘心里一沉,她原本想借着此伤,博衡表兄,姨母,甚至是杜府一个情分。可如今姨母这般,着实让她心寒。

她遂故意道:“姨母,大夫说这伤万幸不在面中,只在额部与颌处,刀口不深却长,留不留疤的,不好说。大夫还说,相较于面部,手上的伤颇深,就算养好了,以后也是会看出痕迹的。”

程氏听了前半句,脸上的神色一松,刚要念声阿弥陀佛,神佛保佑,可听到后半句,却变得结结巴巴:“啊,大夫这话,是说你十有八九会,破,破相?”

“母亲,让瑾娘先回去歇息吧。”

杜衡看不下去,走上前来打断了母亲不合时宜的话,只见他蹙眉朝着巧书和春暖,吩咐道:“扶表小姐,回东院。”

瑾娘见杜衡上前解围,原本寒了的心,才又有了一丝暖意。

她是被表兄一路抱着上的马车,虽然后来为了避嫌,他改为骑马护送,但到了医馆,除了上药时避开之外,其余时辰他一直亲力亲为,从未将她交给旁人。

若不是表兄温和可靠,又前程远大,将来能成她的依靠,她又怎会如此狠心地让自己受那一刀?

她不能让自己的心血白费,既然姨母靠不住,只能另寻他法。

“表兄,无论如何,礼不能废,请容我先同祖母报个平安再回。”

程氏点头,连连说对:“确实要先去说一声,你们祖母正等着呢,都担心你是否破,呃,都担心你的伤情呢!”

老夫人与容氏虽然心里有了一些准备,但看到瑾娘被搀扶进屋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邓瑾娘的面部缠着两处白布,虽然五官未被遮住,但那一双凄楚的眼眸,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唇,都在无声诉说着她今日所遭遇的险事。更别提那已经洇出血迹的手背处的伤。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行什么礼?快扶表小姐起来。”

老夫人见瑾娘还要朝她行礼,连忙拦阻道:“朝霞,快让表小姐坐下,再取些软垫,让表小姐靠着。”

老夫人心疼瑾娘,她如今正值芳华,本就是爱美的年纪,可才来京没几日,便遭遇此等不幸。

然而,老夫人更生气的是自己的孙儿,一向沉稳的他,怎的会出如此纰漏?

邓瑾娘自一进屋就在暗自观察老夫人的反应。方才姨母那一番行止,让她意识到,她不仅不会因替表兄挡了一刀而受到姨母感激,反而还会因面上的伤而遭受嫌弃,那么她这一番苦肉计便将沦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笑话。

母亲常常同她说,她的这个姨母是个草包,怎奈命好,嫁给了一位翰林编修。才刚嫁进门,便由婆母亲带,成了一家主母。没过几年夫君又入职礼部,她则成了礼部侍郎夫人。

瑾娘倒是觉得,姨母的命好,不在别的,而是嫁到了个好人家,有个明事理、顾大局的婆母。

于是,她把宝押在了老夫人的身上。

果然,不出所料,只听得老人家沉声道:“衡儿,你这做兄长的,是怎么照顾妹妹的?”

第78章 无论如何,瑾娘是因你而伤

杜衡道了声“祖母”,便跪了下来:“确是孙儿未尽到照管之责。”

杜衡一点推脱也无,当时他已抓住那小贼的手臂,瑾娘实不必挡在他与那贼子之间。然而这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再怎么追根究底也于事无补。

老夫人见孙儿下跪,心中重重一叹,她这个孙儿读书是一等一的好,做事也是有板有眼,可是对人情世故却还是少了世情历练。有些话,不好在瑾娘面前说,灯会一事只能稍后再细细询问。

“既然知错,这些时日就好好将功补过,每日寻医问药均由你全权负责!”

老夫人见孙儿点头应是,遂转向程氏道:“东院给瑾娘的房收拾好了吗?不能再同婉仪挤一处了。这样吧,瑾娘搬来与我同住,正院屋子多,人手也够。”

之前婆母问程氏该将如何?她是一点主意都无。此刻,她巴不得婆母接手,遂连连点头道:“都听母亲您的!”

容氏将程氏那如释重负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叹了口气。这程氏平日的精明都算计在了别处,竟然未看出婆母用意?

尽管她因萤儿之故,对程氏所为有了芥蒂,可是衡哥儿却是个好孩子。

容氏终是于心不忍,开口分担道:“母亲,衡哥儿以学业为重,寻医之事还是由我来罢,毕竟这灯会的人手安排,是我未设想周到之故。”

老夫人看都不愿看程氏一眼,本想将人都打发走,没曾想,容氏却开了口。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儿媳妇,关键时刻拎得清。

老人家点了点头,虽未言语,但看向容氏的目光满是信任与安慰。

邓瑾娘此时只觉得自己押对了宝,老夫人竟问都没问事情经过,便揽下了所有,甚至让她搬去正院。

事情顺利的超乎她的想象,她一时激动,原本只想让杜府承情的她,贪婪的心蠢蠢欲动了起来。

只见她凄凄上前,楚楚可怜道:“祖母,这事不怪表兄,也不怪二婶,是瑾娘自己一时情急,见到那贼子亮出匕首便不管不顾了。”

老夫人心下一沉,瑾娘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她这伤就同杜府彻底缠上了。然而姜还是老的辣,她未将心思显露脸上,反而满脸带笑,和蔼地看着瑾娘,道:“好孩子,不用为你表兄说好话。你在我这儿,好好休息,把伤养好才是紧要。其他的,有祖母在,不用多虑。”

说罢,便对朝霞道:“扶表小姐去厢房休息,从今往后,就让碧玉跟着表小姐罢。”

邓瑾娘心满意足,盈盈施了一礼后,便由朝霞搀扶着缓步而去。只是,当她经过衡表兄的身旁时,还是没忍住,稍一抬眼便将杜衡俊朗的侧颜收进眼底。

她心下轻叹,自己终究是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