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程氏听罢,便十万火急赶往老夫人处,一路叫嚷不休。
“婆母,您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她一进屋,便见容氏神色肃然地与婆母低声交谈,她看都不愿多看容氏一眼,径直冲婆母哭诉:“我就说了,灯会人多,年年都有意外发生,不能去,不能去!可衡哥儿偏不听。去了便去了罢,可人手又是怎么安排的?我不管家,也不好过问,才听婉仪说的,三位姑娘共坐一辆马车,随行的不过三名小厮并一名管事?怎能在此事上做节俭呢?是怕省得少了,没人夸她一句,管家有方?”
程氏字字句句,皆是冲着容氏而来,没一句是为受伤的瑾娘担心。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手中那点旁落的管家之权。
“好了,佳慧。”
老夫人才刚与容氏商量后续安排,程氏便闯了进来,打断二人谈话。老夫人见她那副无理也要搅上三分的市井妇人模样,不由一叹。
程氏佳慧是大儿子杜克勤自己相中的。
每年佛诞,杜府都会在菩提寺设斋供奉。因二儿子克俭体弱,多由大儿子代为前往。
那年佛诞,克勤甫一回府,便来同她请安。禀告事宜之后,便将自己心事告知于她:“如往年一般,我在偏廊与知客僧交谈。谁知那时风起,一方帕子落在眼前。”
他不敢伸手去捡,只得退后几步,偏身避让。听得脚步声渐近,似有人快步拾起帕子后又折返离去。
待声音远去,杜克勤才回转过身,只见不远处,一名小丫鬟正将那方淡青帕子递给一位小姐。那小姐眉眼娇俏,正要接过,却瞧见他望来,登时轻啐一口,羞怯而去。
儿子春闱榜上有名,如今在翰林院任职,素来循规蹈矩、寡言少语。若非当真动心,是绝不会主动开口的。
眼看也是该议亲的年纪,老夫人便问他:“你可打听过她是哪家的小姐?”
杜克勤道:“今日除我们家,便只有国公府的家眷了。”
老夫人起初还担忧,杜家虽是京中高门,可若真要娶国公府嫡女,未免高攀,想要促成婚事,几无可能。好在她亲自托人查访,才探得实情。
国公府家的小姐尚未及笄,出行阵仗极大,照儿子所说,那女子只带了一名丫鬟,想来应是世子夫人常带在身边,陪伴嫡女的旁支小姐。
如此一来,便不是难事。
老夫人只当是缘分天定,便托媒人登门提亲。女方家一听是杜府大公子、翰林院编修,倒也欢喜,随即应允,遣人回帖。不久便收下聘礼,婚事就此定下。
原以为哪怕是旁支,看国公府家的小姐才貌双全,名声在外,这旁支家的小姐也该是知书达理,端庄大方。
谁知成婚第二日,儿子带着佳慧来敬茶,她便看出了几分端倪。
佳慧跟在克勤身后,神色紧张,有几次竟踩到了自己的裙角。还未等丈夫行完礼,便径直跪了下来,见夫君才拜,又慌忙起身重新行礼。
端茶时,也是如此,茶盏因她手抖而微微晃动。
那时起,老夫人便知道,佳慧对于礼数知之甚少,遇事不够沉着冷静。
后来日常相处中,她又发现佳慧在管家之事上有些生疏,许多事一问三不知。
老夫人当时想,礼数不知可以教,管家不会可以带,只要她心思不坏,儿子又喜欢,就都不是什么大事。遂极有耐心地手把手带着,将她培养成了杜府的当家主母。
只是,这遇事慌乱的毛病,终究是娘胎里带来的,改也改不掉。平日里无事,佳慧自是一派主母架势,可一旦出了事,便立刻现出原形。
也正因为此,在小儿子克俭的婚事上,她才更加认定早年定下的容氏。知根知底,家风端正,虽多年未见,她也相信容氏必是有模有样的。后来将容若兰娶进门,也确实印证了她的眼光。
老夫人看看眼前的程氏,又看看了自程氏进来后,默默退至一旁的容氏。
才缓缓对着程氏开口道:“听说瑾娘受了伤,有些伤痕还在面部。你与其在此怨这怨那,不如想想,她若真破了相,咱们该如何向她家交代?”
第77章 她把宝押在了老夫人的身上
屋里除了程氏,便是容氏,老夫人遂打开天窗说亮话。
“当初你是如何同她家说的,你心中自是有数。如今她脸上的伤,是轻是重,会不会留疤破相,都得等人回来才能知道。若是轻伤,咱们不惜重金,用最好的药,不留疤便罢。可若是破了相?”
老夫人顿了一顿,看向程氏的目光一寒:“你又该如何是好?”
程氏一听,方才嚣张的气焰顿时被老夫人压了下去。
只见她身子一缩,慌乱之意显露无疑。
是啊,若瑾娘破了相,将来还怎么嫁人?她确实是有意撮合瑾娘与衡哥儿,但那是许家无意之后的备选之策。
可若瑾娘面容受损,就连这个备选,也要不得了。
她怎能让衡哥儿娶个无盐?届时,不但儿子面上无光,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抬不起头来。
与此同时,坐在老夫人左下首的容氏也不禁一怔,她这才知道,原来程氏竟有将瑾娘许给衡哥儿的打算。
即便她一向沉稳忍让,此刻也悄然攥紧了拳头。
她的外甥女来了,处处低调克制,唯恐影响衡哥儿考学。程氏不仅不体谅,耳根子软得差点将萤儿赶出府去。
可瑾娘一到,先前加诸萤儿的种种限制和苛责,在她这里竟全都不作数了。
容氏本想着程氏原就是这般护短的性子,若是事事与她计较,自己岂不也成了她那样的人?只是她没想到,一向心高,指望着衡哥儿出人头地的程氏,竟然会愿意让衡哥儿娶瑾娘?
容氏头一次感到懊悔,她就不该在看出衡哥儿眼中对萤儿有意时,拿话去试衡哥儿。
如今,就算衡哥儿不在意萤儿的家底,真心想娶,她也不愿萤儿趟上这浑水。
回想起萤儿平日里的神情,似乎,应该,对衡哥儿无意吧?
容氏心道,在衡哥儿的亲事被其亲母越搅越乱之前,她得尽快把萤儿的婚事定下,不能再如之前打算的,等到春闱之后了。
屋里三位杜夫人,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盘算,一时之间,竟都静了下来,无人再言语。
好在,没过多久,便听朝霞通传,公子护送着表小姐的马车,到了垂花门。
程氏耐不住性子,站了起来,她着急想看看瑾娘脸上的伤到底如何。一个没忍住便出了屋,急急地往垂花门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