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小的还能骗您吗?”苏润哭丧着脸,把裤兜一翻,露出空空如也的样子,“您平日赏的银钱,小的全都拿去打点了。那同谋原来是个戏子,听说与魏亮是相好,平日里同夫人不对付,这才拼了个鱼死网破!”
“再说了,咱乐清的县令大人又不姓刘,哪怕是别的地儿的官,也做不了乐清的主啊!”
......
手上没有银钱,这十几年来又被人伺候惯了,苏建荣只能派苏润到处打听。没成想,这苏润每日带回来的消息,都令他心惊肉跳。
他手写的脱亲书已呈交苏氏宗族,虽然他本人无法到场,可有朝廷命官为证,苏家族长不仅在脱亲书上盖了印,确认苏萤同苏建荣再无父女关系,就连他写的那份关于容芝兰嫁妆的文书,也一并盖了章。
随后,苏润又回了一趟苏宅,靠着街坊邻里打听,得知几日前,容家人在衙役陪同下,从苏府搬走了足足两大车的物件。
“这只是眼见得着的,看不见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苏建荣已听得冷汗涔涔,谁知苏润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胆战心惊:“老爷,听说不知从哪冒出来个杜府,派了媒婆去书院提亲。短短几日,该走的礼数全都走完了,说是明日就要成亲。听那意思,好像就怕您知道真相,会去书院闹场似的!”
苏润这无心的一句话,反倒让苏建荣如醍醐灌顶。
“对,没错!我就该去闹!容家人竟敢戏耍我?不管有没有那几张文书,血亲关系岂是说断就断的?我要去大闹一场!他们若不把吞掉的家产吐出来,我就要让这门亲事结不成!”
第174章 吉时已到!
次日。
也不知那苏润从哪儿借来的一辆牛车,他们算好时辰,便赶着老牛往雁荡山去。可是走到半道,那老牛像是耍起了性子,不管他们如何抽打,都硬是不肯再朝前走。
无奈之下,主仆二人只好步行。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新娘子上轿的前一刻赶到了。
“停下,停下,没我这做父亲的点头,这亲事做不得数!”
苏建荣由苏润搀扶着,一边高喊,一边伸出手阻止。
不仅仅是那一身大红的状元郎,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朝他看来,就连喜乐、锣鼓也跟着停了下来。
苏建荣见状,面上得意非常,他就知道,只要他出手,这婚事便成不了。于是,他抬起因步行而磨出水泡的脚,忍痛又朝前走了几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雁荡书院便是这样无视伦理纲常的吗?连这点礼数都不懂,还敢教书育人?”
“简直”
“可耻”二字尚未出口,便听得一声沉喝自人群中传来,威压十足:“哪里来的叫花子,竟敢在御赐之亲前造次?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便见两名身着便装、腰间佩刀之人,不待苏建荣反应,便将他与苏润擒住。
“状元郎与容老先生的外孙女苏萤之亲事,乃是圣上钦赐。”
只见身着官服的永嘉县县令刘显岭上前,冷眼看向了被压着跪在地上的苏建荣。
“你是什么人,竟敢忤逆圣意!”
苏建荣怎会知晓这亲事还能与皇帝有瓜葛,一听此言,本想继续张口骂街的他,滚动的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是,这还不够,只听得刘大人继续道:“雁荡书院乃容老先生呕心沥血所建,广育英才,清誉在外,岂容你在此随意叫嚣污蔑?”
本来雁荡书院所处之地清幽,除了学子,甚少有旁人经过。然而因着亲事,书院停课,学生们大多自发而来,为书院的喜事添一份热闹。
还有雁荡山脚下的村民,因着迎亲队伍,也有带着孩童跟着讨糖的习俗,所以门前也围了不少百姓。
刘显岭原本想着,苏建荣迟早会上门吵闹,到时安排些人手在书院看护,莫要扰了老师清净。没成想苏建荣竟在成亲当日吵上门,那么索性当着百姓的面一次性把话挑明,让苏建荣再也不敢上门闹事。
于是,他让书院下人,将大门敞开,书院的影壁便一览无遗,只见影壁之上挂着一副金匾,正是当日皇帝赐给容老先生的四个大字:“教书育人”。
“抬起你的狗头,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教书育人’四个大字,由圣上亲笔题写,圣上特命新科状元郎携字赐给容老先生。”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纷纷对着苏建荣露出鄙夷眼神,指指点点。
见目的已达,他也不愿再耽搁亲事进程,于是走回被压在地上的苏建荣身旁,俯下身轻语道:“先不说你早已亲手写下脱亲书,与苏萤脱离父女关系,你这十余年来更是未尽到父亲之责。如今容老先生未找你要过一分一毫,你却恬不知耻上门来闹。今日之教训你好好牢记于心,胆敢有下一次,就不是下大狱那么简单了!”
说罢,刘显岭直起身来,面对众人,高声道:“此人扰乱御赐婚事、毁谤书院、坏乱亲礼,寻衅滋事,请各位做个见证,本官此刻便押解他前往乐清府衙,交由官府审断!”
如同死鱼一般的苏建荣被押解而去,人群里依旧议论纷纷,气氛难免有些凝滞。
大周习俗,新娘的娘家人送嫁只在家中,不能出门。新娘与新郎也不能说或做与婚事无关之事。幸而有刘大人解围,可是如今这有些肃冷的气氛该如何消散呢?
就在此时,只见一名小厮手捧着一盛满喜钱与糖果的大红托盘快步而出,跨过院门,便高喊:“吉时已到!”
杜衡定睛一看,不是二婶身边的清云还能是谁?
只见清云扬手一撒,铜钱与糖果如雨般落下,孩童们一阵欢呼,呼啦啦地扑上去抢,围观的百姓也都笑着伸手去接。
喜乐锣鼓随即再次响起,竟比先前更为热闹。
原本被打断的喜事气氛重新被点燃,见惯场面的喜娘,也乐呵呵地高喊着:“新娘上轿!”
苏萤终于坐到了喜轿之上。
......
明月高悬。
端坐在婚房的苏萤还沉浸在成亲礼上的喧闹声中。眼前还是那方寸之地,双手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等得太久,交缠在一块儿,似是安抚自己,又像是不知所措。
忽然间,只觉得头上一轻,她不经意地抬眼,就这么与她的状元郎面对了面。
因不是乐清当地人,只是为了亲事而置的宅子,所以婚宴上请的客人不多,除了那些知道杜衡是新科状元郎的官员们,便再无他人。
既是同朝为官也都是当地有头有脸之人,自是不会闹得太过,杜衡也得以早早便辞了众人回到婚房,只是离去之前,他郑重地朝着刘显岭刘大人敬了一杯喜酒。
起初他步履匆匆,出了厅门,被夜风一吹,才觉身上染着薄薄酒气。他顿住脚步,细细回想,自初见萤儿以来,似从未在她面前饮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