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人类在遇到天灾时才真正地开始敬畏自然界一样,秦嵩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敬畏何倩这种类型的女性。
她们或许看起来普普通通,仿佛厨房和花园才是她们的舞台,但那只是她们没选择一个好机会。
一旦她们的利益被触碰,或者身心被伤害,单薄的身体便会迸发出惊人的能量。
秦嵩觉得自己太蠢了,低估了何倩整整十年。但不知为何,他对她丝毫恨不起来。
他不想跟她要钱,也不想跟她要房子。他只想问问她,为什么已经得到了一切补偿还要对自己赶尽杀绝。
胡横又睡着了,他左脸贴着座椅靠背,紧紧闭着双眼和嘴巴。
秦嵩看了看他,感觉很自责。
胡横本可以过正常的生活,现在却为了陪伴他,南南北北来回颠簸。
秦嵩记得第一次遇见黄媛瑞的时候,他忙着和黄媛瑞眉来眼去,胡横则张着大嘴打呼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那时候他还很憨,像个阳光大男孩。
现在两个人都到了中年,胡横的脸上也有了皱纹。他一个人为公司忙碌着,看起来心事重重,连睡觉都不像以前那样四仰八叉了。
这时候,秦嵩又收到了那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王海先生,等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会说bingo!”
秦嵩感到一阵虚弱的愤怒。
这个人玩儿上瘾了,他以秦嵩的痛苦为乐趣。
秦嵩无法想象与何倩见面的时候,她温柔的面庞会突然浮现出恶毒的神色,然后笑着对他说一句“bingo”。
他左右看了看,迅速回复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想要钱吗?多少钱?”
对方不再回复了。
或许胡横说得对,对方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要他难受,想看他发疯。
纵使明白这个道理,秦嵩还是无法理性看待,更管理不好自己的心情。
他现在只想赶紧让对方向他索求点什么。
哪怕对方让他跪着当狗,他也能迅速往脖子上拴一条链子然后趴下来汪汪叫,只为永久摆脱这噩梦一样的纠缠。
他实在是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比如春节的夜晚,一家三口边包饺子边看春晚的时候;比如元宵节,李娟煮了汤圆端出来给他和小慧吃的时候;比如儿童节,他带着小慧参加亲子活动的时候……那个陌生号码飘飘忽忽地又浮现出来,发给他一句:
“王海先生,还记得你杀人时用的那只烟灰缸吗?”
想想这种场景,他对未来的生活都不抱什么期望了。
下车之后,秦嵩从包里掏出口罩和帽子戴好。
胡横:“其实你不用这样的,这里又没人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秦嵩不说话,只是摆手。
他先去了公司所在的那条路,站在路对面,对着公司大门发了很久的呆。
那是他曾经奋斗的地方,他在那里实现过自己的人生价值。
他曾怀揣着很大的梦想,设立了很大的目标。他曾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也曾因投标失败一把一把掉头发。他曾吃了很多亏,也曾赚过很多钱。
现在,这一切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儿。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当初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有所成就没多久就彻底毁在了一场桃花劫上。
秦嵩没有提前联系何倩就直接去了他们曾经居住的别墅。
他习惯性地以为何倩还是全天候在家,然而他敲门的时候,家中并无应答。
他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晒着太阳等何倩。
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秦嵩才看到了何倩的身影。准确地说,他是先看到了自己曾买过的一辆奔驰。
只是他当初买的时候它是白色,现在这辆奔驰变成了天蓝色。
何倩给它贴了蓝色的车衣。
她开着这辆天蓝色的奔驰进了车库,没多久又从车库里挎着包走了出来。
她竟然留起了一刀切短发,短发下一副浮夸的大耳环若隐若现。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套装,还搭配了尖头高跟鞋,整个人看起来和之前判若两人。
看到秦嵩的一瞬间,何倩很惊讶:“秦嵩?”
秦嵩呆呆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何倩往前走了两步,瞪大眼睛弯腰看着他:“你……你去了哪里?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你了,你变样了。”
秦嵩扶着台阶站起来:“你也变样了。”
何倩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进去说吧。”
秦嵩点点头。
何倩端了两杯咖啡放到茶几上:“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秦嵩没有回答她,他自顾自地说:“你变化真大。”
何倩把头发往耳后别了一下,笑起来:“我和欣欣一起开了一家美容院,生意很不错。最近欣欣怀孕了,我一个人在店里,忙得昏天黑的的,呵呵呵……”
秦嵩笑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