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风寒来的迅猛,先是浑身发冷,热意烧得额头通红,神智发懵,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三天,烧得梦呓不断,喝过汤药却也不见好转。
请过郎中,又听洛十府掩去一些惊险内幕后的中香病史,郎中仔细瞧了?瞧,却认为并?非中毒的后遗症,更趋向单纯的风寒。
只有洛千俞知道,这就是现?代版神经太过紧绷,而后骤然放松引发的一类发烧,总之?与免疫力下降、心?理应激,情绪变化有关。
古代没有更直接的退烧药,自然好的慢些。不过即便不吃药,以他的情况,坚持物理降温,好好休息,再过两日自己?也能好的利索。
烧到第三日,小侯爷迷迷糊糊缩在?被窝里,只觉得手脚发冷,闷不出汗。
这时?,忽听小厮来报,楼家?公子求见。
若放在?平时?,小侯爷定然是不见的,说好了?学堂见,早一天都是不守信用。只是…那?日楼衔喝醉了?酒,在?他面前吐露了?不少心?声?,像是已被此困扰多日,洛千俞回想起他那?副失神模样,说不上有点可怜。
或许是心?软,亦或是烧迷糊了?,便遣小厮传话,让那?公子进来。
楼衔一进来,就看到床榻上的一团,心?头砰砰直跳,走近几?步,都要跳到胸口去。
刚俯下身,看到小侯爷额头通红,唇边都是热气,忽然一慌:“怎的热成这样?这都几?日了?,还没见好?!”
洛千俞这两日清静惯了?,猝不及防被吵的耳疼,轻轻蹙眉,嘟囔道:“没几?日,快好了?。”
“你府上的医士究竟如何?连小小风寒都诊治不好?那?些郎中呢?难不成未曾请过?”楼衔心?中焦急,全然忘了?来时?路上给自己?做的那?番“一定要稳重些”的心?理建设,怒声?道:“若是你府上瞧不好,便换我府上的人来!还不行的话,我便向圣上请奏,把这京城里最好的太医都召到你府上来!”
小侯爷无?奈:“我哪来那?么大的面子?你小声?点,我阿娘刚回去,你一嚷嚷,她又要抹眼泪过来了?。”
顿了?下,又小声?道:“太医也来过了?,说了?没事,你若不信,自己?滚去宫里问。”
楼衔一听,才不太甘心?地作罢,眼圈泛了?红,忍不住道:“病到高?热才肯见我?你就这般厌恶我。”
洛千俞闻言一怔,他最见不得人掉眼泪,心?中有些震动,才说:“哪来的话?本打算前日就要去学堂了?,结果?风寒来的突然,又不是我愿意染上,如何预料?”
楼衔怔愣半晌,才低声?问:“……你不讨厌我?”
小侯爷无?奈,翻了?个白?眼,讪道:“是啊,我讨厌你,故而才容你踏入我的房间,还坐在?我的床上?”
……
楼衔不说话了?。看不出情绪,只是眸子较前亮了?许多。像是沉寂已久的死灰中,猝然生出一小簇烟火来。
楼衔体?质偏热,坐在?旁边跟簇太阳似的,活像个大火球。洛千俞本想撵人,闷头再好好睡一觉。只是话到嘴边,堪堪咽了?回去。
只是没等他启唇,楼衔却忽然开了?口:
“前些日子,你可去了?西?月湖上的画舫?”
窝在?被褥里的身影蓦然一僵。
“不曾。”小侯爷心?中一惊,面上却未表露分毫,一派镇定地接茬:“我一直在?府中,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楼衔像是犹豫着,还是不自觉说出了?口,“那?晚与几?个好友登画舫游湖,偶遇一花魁娘子,那?时?我喝醉了?酒,一股脑同她说了?好些话,她不能言语,就静静听着,后来……还被她莫名?其妙掴了?一掌。”
“后来醒了?酒,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空落不下。”
“或许是我失心?疯了?……回想起来,竟觉得有些像你。”楼衔沉默少顷,才低声?喃喃道。
而楼衔没说完的是,后来那?花魁娘子被一不速之?客夺走,且当着他的面,他却没拼命阻止。
现?在?回想起,竟隐隐升腾出懊悔之?意,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浓烈。
他还后悔,当时?没揭开那?人遮面的珠帘薄纱,导致现?在?连面孔都模模糊糊,想不真切。
如今想来,那?人竟真让他想起了?自家?不理人的小侯爷。
不然,那?素未谋面的小娘子竟让他一眼决定留下,甚至在?醉酒后吐露心?声?,而后竟又令自己?这般牵肠挂肚,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什么?”小侯爷听得脸色一变,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像是气的不轻:“把小爷比成那?与你陪酒做伴的花魁娘子,楼衔,你失心?疯了?不成?”
楼衔眉头一怔,脸色骤然一白?,像是被打了?一记耳光般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这几?日像被夺了?魂,一时?恍惚,竟把心?中所想说了?出去,还让小侯爷听到耳里去,该死!
洛千俞逮着话头,本就生怕楼衔琢磨出那?晚花魁娘子就是自己?,这下终于趁着苗头倒打一耙拿人开涮,假意怒道:“好哇,我几?日不见你,你心?中窝了?火,听闻我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便急着登府造访!原以为你是关心?则切,却不想此番前来,为的就是看我笑话,说些混账话气我,存心?羞辱我是吧!”
楼衔瞳孔一紧,心?中震颤不已。
小侯爷见撵人撵不走,便裹紧了?被子,欲从床上跳下来,想寻着鞋就开溜。
楼衔手疾眼快,连人带被子地接住,把厚厚软软的一团搂在?怀里,恨不得想把人从被窝里揪出来,把心?都剖出来给对方看,急道:“我怎会有那?种心?思?我心?念你,宝贝你还来不及。这几?日你避而不见,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纵有人邀我外出饮酒,亦是兴致全无?……我满心?忧虑,又满脑子都是你,想来找你,又生怕你仍在?恼我,更怕你自此对我不理不睬。”
“闻知你身染风寒,我坐卧不宁,哪还能等的到那?句“学堂见”?如今千难万难才见你一面,我又怎会有意惹你不快?”
洛千俞听得愣住。
这番话说的真挚,听者甚至都察觉到那?发自肺腑的贴心?之?言,很难不动容。只是……怎么莫名?黏黏糊糊,小情侣一样的,听得人脊背发麻?
古代好兄弟之?间,都是这么表达情谊?
见小侯爷不说话,只气得脸色殷红,也或许是这场风寒烧得,担心?他冻着脚,楼衔大着胆子,将锦被团子抱回床上,又挨着一旁坐下。
“别气了?,我特地给你带了?礼物。”楼衔瞧着小世子露出不多的侧脸,低声?哄着:“不是鹰,不是披风,也不是胖鸟……罢了?,那?两个你也没收到……”
他拿过一旁的长盒,上面盖着红色锦缎。
他将上面那?层布料掀开,露出里面毛茸茸的东西?来。
其实楼衔进屋之?时?就端着这盒子,洛千俞看到了?,只是那?时?对方随手放到桌上,便没再理了?。
洛千俞早就发现?那?布料下的东西?会动,只是幅度太小,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下被楼衔拿到眼前,还说是礼物,便没忍住将被子开口大些,视线默默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