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俞踩着脚凳下?了马车,还未站定,便被母亲孙氏拽过来?整理衣襟,攥住手腕,使劲儿揉了揉。

“乖宝,砚台里的墨汁是新磨的,够写三场。"孙夫人将?暖炉塞进他袖中?,能温一会儿是一会儿,“炭饼放在考篮里了,虽然味道不佳,但?是抗饿,莫要硬撑。”

洛千俞应着,余光瞥见老侯爷立在一旁,只拍了拍他的肩,道了句好好吃饭,好好答题,别给老子?丢脸,那?力道让洛千俞往前踉跄半步,差点咳出声来?。

“老爷!”孙夫人急得去拦,又伸手揉了揉,“千俞经不得疼,你能不能轻点!”

“你又这般惯着他,我自己的儿子?,拍两下?能怎的?”

……

洛千俞悄敛袍角,默默寻隙开?溜。

只是转身之际,恰与?闻钰对上视线。

少年未作声,却朝他眨了下?眼,饶是素来?清冷的闻侍卫,也?不由微微一怔。

正此时,贡院门前监门官催促声传来?,伴着铜锣,“诸生列队!”

考生队伍已排成长龙,贡院搜检的兵丁手持名册,挨个核验。

“姓名?”兵丁问。

“洛千俞。”

笔在名册上一勾,随即有吏员来?翻检考篮,炭饼被掰开?查验,糕饼切成碎块,连毛笔都被拧开?笔斗查看?。

穿过龙门时,洛千俞随着人流走过碑亭,看?见地上日头?倾斜,远处号舍排列,活像个大牢。

待进入贡院号舍内,尽管被打扫过,腐木霉味依旧扑面而来?,看?起来?潮湿黏腻,待久了估计容易风湿。洛千俞掀开?粗布门帘,借着天光打量这间不足六尺宽的考房。

两块砖头?上支着的木板便是桌椅,砖墙是灰色的,角落里孤零零放着只夜壶。

“……”小侯爷面露茫然。

知道环境艰苦,没想到这么艰苦。

接着开?导自己,来?都来?了……男子?汉大丈夫,别人能熬,他也?熬的动。

不久后,差役开?始分发题纸。

洛千俞铺开?试卷,笔尖许久未落,隔壁考生的咳嗽声、抖衣声,扰得小世子?心烦意乱。

待夜幕笼罩,号舍里点起油灯。

火苗隐隐摇曳,洛千俞的影子?在墙上隐隐晃动。

蚊虫循着他身上的味道,不驱而至,细皮嫩肉的手背很快被叮出红肿的包,洛千俞只能一边挥扇驱赶,一边强忍着瘙痒书写。

晚上睡觉怕咬,将?手揣进袖子?里,自己缩成一团。

考具里的饭菜早已凉透,烧饼糕点不配着咸菜根本没法吃,尝了两口便难以下?咽。腹中?饥饿难耐,他却不敢多吃,贡院茅厕远在百米之外,深夜起身不仅麻烦,还很脏。

在潮湿阴冷的号舍里待久了,小世子?除了吃食不好,腰背也?开?始酸痛难忍,屋子?实?在小,连挺直身子?都伸不开?腿,只得盘起腿来?。

洛千俞靠着墙壁,沾了墨的手背蹭了蹭鼻尖,咬牙坚持。

最后一日恰逢烈日,毒辣日头?直穿透薄瓦,将?号舍炙烤得如同?蒸笼,小侯爷的中?衣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黏腻的布料磨得他难以入眠,皮肉生疼。

收卷钟声响起时,洛千俞的手指已经僵硬得握不住笔,踏出号舍的瞬间,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坐在地。

终于是熬出头?了。

……

守在贡院前的侯府的人浩如山海,有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他们公子?。

“公子?,公子?!”

“少爷,在这儿呢!”

……

只是,他们喊着喊着,声音不约而同?地,纷纷默契停住。

“……”

怎么回事?

远处那?个,是他们家小侯爷?

……

常人过去,顶多是清瘦两圈。

就小侯爷,把自己弄成了脏脏包。

家丁侍从们目瞪口呆,好好一个小少爷进去了,怎么换成一个小乞丐出来?了。

还一瘸一拐的。

“怎的遭了这般磋磨?”孙氏见状,心疼得直颤,赶忙扬声吩咐,“快!来?个人,背你们少爷回去。”

洛千俞嗅到熟悉的味道,下?意识搂紧了对方脖子?,抱紧闻钰,也?不吭声,不一会儿,有金疙瘩滴落到闻侍卫脖颈,那?人身形微滞,不动声色往上一提,手心揽得更紧。

小厮们跟着心疼,能把小世子?竟累得珠泪涟涟,才?一伏在闻侍卫背上便沉沉睡去,瞧这模样,此番着实?受了大罪。

临回府时,闻钰忽听得小侯爷开?口,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