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临近。
小侯爷要从太学毕业了。
府内早已灯火通明,昭念仍在太学整理旧书,世子?的行囊需要一并带回,小侯爷沐浴过,刚踏入正院,便被迎面而来?的管事嬷嬷拦下?。
“小侯爷可算来?了!”嬷嬷手里捧着一叠崭新的衣裳,急声道,“夫人命人连夜赶制了几套贡院穿的素缎袍子?,您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没等试完,母亲孙氏从内室转出,手里捏着张单子?,声音尽是谨慎:“砚台备了三方,墨锭选了上好的松烟,笔也?新制了紫毫、狼毫各五支……考篮里的吃食,还得再斟酌斟酌,后日再备。”
洛千俞无奈:“母亲,会考不过三日,一转眼就过去了,何须这般兴师动众?”
孙夫人瞪他一眼:“你懂什么?贡院那?地方阴冷潮湿,炭火、暖炉、厚褥子?一样不能少。”说罢转头?吩咐下?人,“去将?前日收的那?匣老参切片拿来?,让我儿每日含两片,还能滋补提神。”
洛千俞张了张嘴,终是没敢反驳,洛府盼这一日盼了太久,重视程度堪比现代高考,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考试,是全家的考试。
回了锦麟院,案头?甚至堆满了各色物件,新裁的护膝用的是软绒,针脚密得能防雪,考篮里垫着丝棉,连装水的葫芦都套了保温的棉套子?。
小侯爷暗暗心惊。
如此兴师动众,自己要是考的一塌糊涂,准要遭殃。
原著中?小侯爷武艺不精,疏于骑射,就连文章也?一言难尽,更胸无大志。所以此番赴考,不出意料落了榜。
虽后来?被皇帝恩赐荫官之位,可作者?却没细写小侯爷在贡院考试前后的事,毕竟他不是主角,这些无关紧要的剧情,寥寥几笔便带过了。
然而侯府上下?,对世子?功名寄予厚望,却是真?的。
考的不好也?就罢了,就怕老侯爷拿着他的试卷去主考官那?儿,追问到底,究竟自家世子?差在何处?
夜深时,府里终于安静下?来?。
洛千俞推开?锦麟院房门,见床帐换了颜色,也?是彩头?之一,枕畔竟还摆着个安神的药玉香囊。
直到春闱那?日天明,小侯爷都没再叫闻钰过去。
会试这日,天未破晓。
洛千俞登车时,未与?侯爷夫人同?乘,而是独与昭念共坐一厢,昭念身负重任,专为少爷宽解??考前心绪,故而车帘低垂,严禁旁人扰了清净。
中?途,趁着昭念下?车,洛千俞半掀开车帘,沉吟片刻,开?口唤道:
“……闻钰。”
车外有脚步声走近,轻缓沉定,在车窗外停下?,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少爷。”
尽管从备考至今,心怀忐忑倒谈不上,只是即将?上考场,被这气氛一烘托,说不紧张是假的。
可听到闻钰的声音后,却让他莫名生出安心的错觉。
明明这些日自己一直在与?闻钰隐隐冷战,就连昭念都察觉出来?了。
于是,隔着车帘与?闻钰说话?。
盛元四年的题目……是什么来?着?
思索未几,一段文字在小侯爷脑海中?浮现而出。
当初对这个考题印象还算深,主要还是因为那?位新科状元陈伯豫,他的考卷被皇帝点评了一番,原文中?有过描写,篇幅不多,却令洛千俞印象深刻。
本次会试,题目大概意思是:“当今边患未靖,漕运壅塞。若使君掌户部,将?如何统筹钱粮,既足边防之需,又安黎民之生?请详陈方略。”
小侯爷把问题一拆,看?起来?没那?么像考题后,将?这考题抛了出去。
本以为出自他这纨绔之口,闻钰大概率会推脱不答,谁知,却只见那?人沉吟片刻,启唇道:“边患与?漕运看?似两件事,实?则同?出一源,钱粮。”
“眼下?漕运壅塞,非独河道淤塞之故。自去年黄河改道,沿岸州县为保田亩,私筑堤坝者?十之有七,更有漕帮勾结官吏,强征民船,致使商船裹足。”
“若要疏通,当以雷霆之势整治河道,限期拆除私坝,再设漕运衙门统管船只调度,严打贪腐。”
“至于边患。”闻钰顿了顿,声音略沉:“西北驻军二十万,粮草消耗惊人,朝廷如今靠东南赋税供养,千里转运,损耗过半,若使人掌户部,当推行屯田之策,选精壮士卒垦荒,战时为兵,闲时务农,三年之内便可自给。”
小侯爷听的诧异,却也?听进去了,想了想,忍不住提出疑问:“这些的确可惜,但?屯田需耕牛农具,也?需要种子?钱粮?”
“那?便有钱粮统筹之法,漕运畅通后,商船往来?可征商税,私盐私茶亦当严管,省下?的转运费用,半数充作屯田之资,半数补贴边防,如此,钱粮活水自现。”
车厢里的小世子?未作声,瞳仁却暗暗收紧。
“只是。”闻钰的声音有些低,“无论漕运还是边防,最要紧的是用人,若官员皆怀私心,再好的方略也?是空谈。”
好家伙,详细逐条分析后,竟又回归宗旨。
不愧是教科书级别的满分答案。
洛千俞忍不住问,“你说的太务实?了,如果书面这般问,当如何答?总得条理清晰,自行列点吧。”
本以为闻钰会思考再三进行作答,谁知对方仅是沉吟片刻,便启唇道:“可写'三分法',其一,分粮道,其二,分税制,其三,分兵屯。”
洛千俞眸光一滞,越听越觉得耳熟,似乎隐约想起了什么。
这好像是原书的时间线中?,五年后才?会推行的《戍边新策》?
而此刻,竟是从闻钰口中?娓娓道来?。
闻钰这个人,怎么什么都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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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贡院外的长街已被考生与?送行的家眷挤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