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心一沉,指尖死死攥住衣摆,膝头的软绒垫隔着锦袍发烫,喉结动了动,干巴巴一笑,干涩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回陛下,没什么。”
他的圣上却没放过他,不仅认出了是什么,还拆了下去?,“这是…护膝?”
小侯爷低下头,不再与圣上对视,也不说话了。
皇帝拿起他的护膝,端详了一阵,指腹压下,触感?绵软的过分,比寻常的护膝还要?软且厚,仿佛压在?了云絮上。
接着,他将护膝反面朝上,刚翻过来,便掉出了两片狐绒软垫,落到地板上。
洛千俞:“……”
小侯爷头更低,都要?低到桌案下面去?了。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低笑了声:“你倒是有备而来。”
“怎么,上次罚你罚重?了,被朕罚怕了?”
“……”小侯爷语塞,拨浪鼓似的摇头,被抓包是被抓包,但承认是另一码事,他才不上当。
早知道这样,面圣前他就先去?看?看?苏鹤下章写的内容,还能有备无患……不,苏鹤的话本围绕着闻钰展开,并不会?详细写他们?这些攻之间的交集,提前看?了也没用。
“洛千俞,把裤腿掀起来。”
这一次,这句话的感?觉便不再是玩闹或商量,更像是旨意。
洛千俞喉头一动,相当没出息地从了。他掀了外袍,捏住裤腿边沿,卷到膝处,怕往下掉,还要?自己?挽着裤脚。
露出的小腿白如?雪色,骨肉匀称,再往上,膝处隐隐还有上次罚跪后未彻底消退的印痕。
“这么久了,还有痕迹?”
洛千俞想遮,偷偷瞥了眼皇帝的神色,终究没动,却也没说话。
捏着裤脚的手心发白,指节却泛上薄红。
“幼时还嚷嚷着要?执戈戍边,参军打仗。”皇帝目光掠过他膝处皮肉,尾音裹着调笑,“你这样的,莫说兵刃相向,箭头擦破一点皮,都要?哭哭啼啼。”
“……臣才不会?哭哭啼啼。”洛千俞最讨厌别人说他这个,换成旁人早就翻脸,然而此刻对象是皇帝,只得?压下闷气,梗着脖子辩解,“臣从来不哭,自束发起就没掉过眼泪。”
“是吗?”皇帝嗤笑一声,指尖叩着龙椅扶手,“当初磕掉门牙,拽着太子衣角哭的原来不是洛世子,是哪个不怕死的替身?”
洛千俞一怔,喉结微动,还有这种事?
这段记忆确实模糊,别说自己?,恐怕原主都不记得?了,可这迟滞的一沉默,落在?旁人眼中,倒像是提到先太子时不自觉的怔愣失神。
天色见暗。
王公公上前一步,提醒圣上到了晚膳的时辰。
皇帝没作?声,此刻倒像是褪了兴致,倦意漫过声线,抬手道:“朕乏了,时辰不早了,退下吧。”
小侯爷如?释重?负,起身行礼,随引路小太监出去?了。
夜色漫过宫墙,洛千俞望着宫门外孤零零候着的马车,才恍然想起,闻钰今日不仅没随他进宫,人也不在?太学,他给闻钰放了假,允他回去?探望母亲了。
待回了太学,洛千俞仅纠结了三秒,便决定从自己?的学宿调头,晚上去?太子那儿住。
没办法?,太子的床实在?太舒服了,舒适程度堪比现代豪华大床,还有酷似露天温泉的汤池,作?为土生土长现代人的小侯爷很难不心动。
既然先太子对原主很好,自己?没必要?一味推脱拒绝,毕竟穿书已经够苦了呜呜……
昭念不知闻钰离开,所以也没跟到太子学宿,难得?是小侯爷独处在?家的一夜,他简单沐浴洗漱,换了里衣,清清爽爽,早早便进了被窝。
睡意正?沉时,他忽然听闻一丝动静。
当床的外沿向下陷时,小侯爷睫羽一颤,忽的抽出枕下折扇,倏然朝那人抵去?,因为困得?难受,他咬牙道:“柳刺雪,你有完没……”
折扇一端被人握住,那人轻声道:“阿俞。”
洛千俞一愣,才彻底睁了眼,发现来人竟是楼衔。
紧绷的神经瞬时松懈下来,困意再次席卷,小侯爷松了口气,也不再与来人争折扇,他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旋即翻身,躺了下去?,装似继续要?睡。
反倒是楼衔察觉不对,微微皱了下眉,撑着手臂靠近,追问道:“柳刺雪是何人?你怎么梦里都叫他的名字?”
小侯爷摇摇头,将脸埋进软枕,嗓音惺忪:“谁也不是,我做了噩梦而已。”
楼衔还不知道,摘仙楼的柳儿真实身份就是柳刺雪。
将折扇轻轻塞回少年枕下,楼衔坐到床边,看?了看?四周,唯有月色投进,似是喃喃道:“怎么又?回这里了?”
又??
洛千俞捕捉到了关键之处,他迷迷糊糊想,连楼衔都知道此处,看?来原主以前真的很常来这里。
但对方似乎无意在?这个问题停留,顿了会?儿,良久,一声喟叹碾过寂静,忽然道:“阿俞,我要?参军了。”
小侯爷听到这话,霎时清醒了几分,他翻过身,嗓音还浸着未褪的困意,“……参军?”
他揉了揉眼睛,方才没仔细瞧,如?今一看?,楼衔此刻竟已穿戴整齐,身披甲胄,护心镜倒映出星点月光,宽肩窄腰,被束甲绦勒出英挺的轮廓。
洛千俞看?出此番并非日后行程,恐怕眼下不久就要?启程了,于是稍撑起身:“你要?走了?去?哪儿?”
“今晨卯时三刻启程,挥师北境。”楼衔沉默了下,喉结缓缓滚动,沉声道:“北境胡骑压境,此番驻守雁门关隘,此去?关山万里,战事绵长,短则也要?一两年。”
他低声道:“走之前……我想再看?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