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俞顺势在?中腹再落一子,看?似松散的三子竟与右下角残子遥相呼应,截断了黑子归路。

如?果最后一子封住气眼,被困的白棋就如?破茧而出的蛟龙,反倒将黑棋绞成了瓮中之鳖。

小侯爷落子的指尖尚未收回,便听见屏风后传来声响。

他的手一僵,默默把棋盘还原,一颗又?一颗。

没等放下最后一颗,那脚步声已至,被改的棋盘还未消抹干净,洛千俞心尖一跳,把那颗扭转乾坤的白子握在?手中,转头,俯身跪地行礼。

他不用抬头,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因为自己?隐约闻到了那人身上的龙涎香,他喉间发紧,垂首道:“臣参见陛下。”

没等到平身二字,下一句,成功让小侯爷颈背一抖。

“下啊。”

帝王的声音自头顶压下,那人似乎在?垂眸看?着他,眼前的人刚宽完衣,散落的乌发并未擦干。

男人一身黑色龙袍,外袍敞开,混着氤氲水汽,发梢的水珠滴落而下,落到小侯爷眼前的地砖上。

洇开细碎水痕,啪嗒声音细不可闻。

他听到皇帝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慵懒,意味不明,“又?要?装乖?”

“落子,朕准你下完。”

话已至此,洛千俞无法?推脱,好歹没提起上次御书房被打断的事,他巴不得?对方忘记,只是那颗白子仍握在?手中,沁了汗,都有些发烫了。

最好还是别让皇帝发现他已经背着人家差点下到最后一步了吧……于是抿唇,装作?无事地落座,又?拾起一颗,下到方才的位置。

圣上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盘中的黑子。

两人就这样对弈起来。

虽是扭转了最初死棋的局势,可到最后一步,小侯爷犹豫一瞬,故意露出个破绽,输了这盘。

谁知没等小太监清理棋盘,洛千俞听到皇帝幽幽的声音,“再故意输的这般拙劣,就换你父亲来。”

洛千俞:“……”

待棋盘清理结束,皇帝仿佛兴致未褪:“再来一局。”

两人连下几局,洛千俞一开始还在?苦心琢磨如?何隐蔽而不着痕迹地输掉,谁知皇帝的黑子步步紧逼,倒令他恼火起来,胜负欲也跟着被吊起,也顾不上如?何优雅输掉,恨不得?把皇帝摁在?棋盘上摩擦。

于是垂眸凝思,睫毛敛下,如?鸦羽般细碎的阴影都随之凝住。

他中途赢了一局,接着连输三局,显然棋艺在?他之上,洛千俞心里赌气,不想玩了,还不能显露。

毕竟对方是书里出了名的疯批皇帝,要?是在?最尽兴时打断他,保不齐还要?怎么折腾自己?。

在?小太监躬身整理棋盘时,少年望着上面的黑白棋子,停顿俄顷,忽然道:“陛下,已经下了四盘,日头都要?落了,如?此劳累有损龙体,不如?换个快些的玩法?。”

皇帝一抬眼皮:“什么玩法??”

洛千俞说了。

对方愣了下,像是头一次听说:“五子棋?”

洛千俞点点头,“陛下,规则很简单,五子连成一线就算赢。”

接着,仗着上学那时没少在?纸上与同学画格消遣,研究出不少独家秘技,欺负皇帝是个新手,小侯爷连赢三局,心里舒坦了不少。

舒坦完,又?有点担心这狗皇帝输不起,谁知一抬眼,却发现对方脸上并无愠色,相反,像是有些新奇。

接下来,皇帝似乎摸清了门道,在?他埋坑时一一察觉,每当洛千俞设局,总能见招拆招,后期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步一个陷阱。

小侯爷利落地连输两局,彻底老实,又?不想玩了。

目光瞥向殿外渐暗的天色,他适时提醒,“陛下,时辰不早了,宫门要?落钥了。”

若是普通大臣,能有机会?与圣上对弈,都是求来不易的恩宠与机会?,但小侯爷不一样,他只想跑路。

“你手里攥着的那颗,要?藏到什么时候?”皇帝垂眸睨他,声线沉沉碾过,愈显磁性,尾音似笑非笑地扬起,“怎的,想将朕的棋子私藏回府?”

小侯爷心头一紧,下意识抬眼,与皇帝对上视线,猝不及防撞进一双血色瞳仁里。

这个时辰,宫人陆续掌灯,烛火摇曳间,皇帝眼尾微挑,瞳色极浅,愈衬得?五官深邃,若能忽略掉那帝王无端透出的威慑压迫,竟隐显有几分异域之感?。

洛千俞成功被这话调弄臊到,默默红了耳尖,心里暗骂狗皇帝:“……臣不敢。”

一颗棋子攥了快两个时辰,手心都红了,棋子硌着的地方隐隐发白,洛千俞默默把白子还回去?,揉了揉手心。

皇帝未说话,却在?这时忽然问:“膝处怎么样了?”

洛千俞一怔,是说他上次在?御书房跪伤了膝盖的事?

遂斟酌道:“谢陛下关心,臣好多……”

“让朕看?看?。”

洛千俞默默改口:“…还没好。”

皇帝:“……”

正?当小侯爷心中揣度,这个话题会?不会?继续时,却听皇帝再次开了口,“这是什么?”

男人目光落在?他的膝处,洛千俞也跟着看?去?,瞥见自己?的膝处好像隐隐约约鼓起一块……是护膝!

脑中警铃大作?,他这次垫的太多,站立或跪着时无从察觉,可这么一坐下,即使有外袍遮挡,仔细看?,竟也能瞧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