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孤儿,被她家收养,可不就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么。

原来,我只是她的表哥。

我看着他们,一个西装笔挺,一个英俊潇洒,宛如一对璧人。

而我,穿着监狱里发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枯黄,面色苍白,像个从地底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

这双手,在监狱的工场里搬过无数沉重的货物,在斗殴时死死攥成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为的是少挨几下打。

可我从没觉得这双手丑过,因为苏文茵曾拉着它,说要带我过好日子。

现在,我觉得它丑得配不上她身边的空气。

我没有发作,也没有质问,只是冲她点点头,表示我听懂了。

苏文茵松了口气,她大概是怕我当场闹起来,让她没脸。

坐上车,柔软的真皮座椅让我浑身不自在。车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古龙水味,是林皓身上的。

他和苏文茵坐在前排,熟稔地聊着我听不懂的股票、红酒和晚宴。

“文茵姐,晚上王总的局你真的不去啦?人家可是特意为你组的。”

“不去了,刚接了阿默回来,得安顿好他。”苏文茵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神飘忽。

“哎呀,一个表哥而已,让张叔照顾就好了嘛。你的生意要紧呀。”林皓劝道,语气亲昵。

我缩在后座的角落,把自己当成一团空气。

胃里那个叫癌的病毒又让我开始隐隐作痛,我悄悄按住腹部,深呼吸。

车子开进了一个我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地方。

巨大的铁艺门,花园里有喷泉和修剪整齐的草坪,一栋漂亮得像城堡的别墅矗在眼前。

一个穿着管家服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苏文茵叫他张叔。

张叔接过苏文茵递来的一个小包,那是我的全部家当。

他掂了掂,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我不陌生,监狱里许多人都这样看我,毕竟我是个乡下哑巴。

“小姐,这位就是......”

“我表哥,沈默。”苏文茵打断他,“张叔,你带他去一楼的杂物间旁边的客房,收拾一下。”

“一楼?”张叔愣了一下,“小姐,那间房是给司机住的......”

“就那间。”苏文茵的语气不容置喙,她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我跟着张叔,走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路过巨大的水晶吊灯,最后被带到楼梯拐角一个阴暗狭小的房间。

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衣柜,窗户对着后院的墙角。

但是干干净净,就我一人住,比监狱里好多了。

这里,就是我的新家。

第3章

晚上,苏文茵没有留下吃饭。

林皓笑着说要带她去一家新开的日料店,说那里的海胆是一绝。

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餐厅里,张叔给我下了一碗面。

白水煮面,上面飘着两根青菜,连点油星子都没有。

我默默地吃着,胃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我想起了在牢里,每当日子难过得熬不下去,我就会想起苏文茵。

我想起她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跑去镇上给我买回来的那包水果糖。

她献宝似的塞到我手里,笑着说:“阿默,以后我挣大钱了,让你天天有糖吃。”

我想起村里的小孩笑话我不会说话,是她像个小豹子一样冲上去把他们一个个揍得鼻青脸肿,然后红着眼对我说:“阿默别怕,你不会说话,也是我的丈夫。”

十五年了,我就是靠着这些回忆活下来的。

夜深了,胃疼得我蜷缩在床上,冷汗湿透了单薄的衣衫。

我受不了了,摸黑走出别墅,凭着微弱的记忆找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我在货架上找了很久,才找到那种最便宜的水果硬糖,五颜六色的,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我攥着那包糖,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

第二天,我看见苏文茵下楼,她换了一身居家服,但依旧干练。

我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橙色糖果。

我期待地看着她,眼睛里或许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光。

我想告诉她,文茵,你看,我找到我们的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