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月闭着眼,他便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电梯门打开,林桁又在她睁眼之前收回了视线,跟在她身后出了电梯。
衡月住的是一层一户的大平层,出了电梯再走几步路就是门口。
林桁腿长,平时走路步子迈得大,两步就能走完,但此刻他却像一道安静的阴影般耐心地坠在衡月身后,硬是慢腾腾地迈了五步。
衡月走到门前,伸出一根手指按上指纹感应区,两秒后,门锁传来开启失败的语音。
她收回手,盯着门锁看了几眼,搓了搓指腹,又把同一根手指贴了上去。
还是失败。
她似乎有点疑惑,又像是在较劲,重复地伸出同一根手指,直到第四次开锁未成,她身后一直默默看着不出声的人才动起来。
一只结实修长的手臂从她腰侧伸出,指腹贴上感应处。
“开锁成功”的语音响起,衡月怔了一瞬,缓缓抬首往后看去,恰见林桁垂下了头看她。
他并没有把手收回来:“你身上有红酒的味道。”
少年肩背宽阔,身姿挺拔,站如一棵年轻笔直的白杨。
她似乎没有听清林桁说的是什么,疑惑地“嗯?”了一声。???
门锁很快重新闭合,发出“咔嗒”的一声钝响,林桁注视着她明亮的双眸,抿了抿唇,低声道:“你喝醉了。”
衡月没回话,就这么仰头望着他,片刻后,她不知看出了什么,竟是笑了一声。
林桁终究还是太过年轻,近十岁的年龄差距和人生阅历,叫他在衡月面前如同一张透明的薄纸,轻易就被她看得一清二楚,而他却连她到底醉没醉都辨别不出来。
他忍不住想,衡月在顾行舟的车里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她有没有看到路过的自已?如果看到了,她为什么不叫住自已?为什么不上楼?身上为什么有这么重的红酒味道?
可惜他没半点经验能够解决他此刻的困惑。
他想问她,可又觉得自已在无理取闹。而最可悲的是,他没有立场。
林桁头脑发热,想得心闷,后来,他在门外干站着吹了半分钟的夜风,才迈步进门。
房间里只有玄关处的灯亮着,小小的一盏灯,投落下一片昏黄的柔光。
城市辉煌的灯光自落地窗照入房间,落在地板上灰蒙蒙的一片,堪堪可令人看清屋内的景象。
玄关处,衡月脱下的细瘦红色高跟鞋一只立着,另一只歪倒在地上,林桁瞧见了,默默将它们收拾起来。
他打开客厅的灯,看见衡月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闭眼靠在吧台处,手里还握着只马克杯,像是准备去接水喝,但很明显又因为醉得头昏而放弃了。
灯光洒落在她的裙摆上,她整个人像一只闪烁着细碎蓝光的蝴蝶收回了翅膀栖息在那儿。
林桁把包放在她手边,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我来吧。”
水流汩汩,少年站在饮水机前,仿佛已经沉静下来。只是怎么看,这份平静都像是装出来的。衡月在吧台前坐下,林桁把水放在她面前,她端起来喝了一口,动作顿了顿,又皱着眉放下了。
“怎么了?”林桁问。
“烫。”她说。
林桁用手背在杯壁上试了下,明明是温的。但他没反驳她,默默进厨房用玻璃杯盛了大半杯冰块。
客厅里传出些许动静,等他返回时,发现衡月竟然又开了瓶酒。
紫红色的酒液盛在透明的玻璃杯中,在微弱光线下散发出可口的光泽。
这是一瓶极佳的红酒。
林桁一声不吭地在她身边坐下,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衡月慢慢地饮下大半杯。
衡月见林桁盯着她手里的酒杯,以为他也想尝尝,问他:“想喝吗?”
但不等林桁回答,她又遗憾地摇了下头:“你还没成年,不能喝酒。”
管着林桁不让他抽烟喝酒,至少在十八岁以前不让他养上这些坏习惯,是衡月觉得自已作为监护人最起码应该做到的事。
“不过……”衡月突然又开口。
林桁抬眸看她,看见衡月抽出一只筷子伸进酒杯里沾了一点,递到他嘴边:“你要是实在想的话,可以尝一尝味道。”
白玉般的筷尖坠着一滴欲落不落的暗红色酒液,红得极其惹眼。
“只能一点。”她说。
林桁垂眸看向她手上那只筷子,又缓缓看向她白得醒目的指尖,有一瞬的晃神。
在安宁村有一个习俗,婴儿满百日那天,长辈会办百岁酒宴请亲朋好友,开席前,辈分最高的长辈会抱着婴儿唱《百岁歌》。
如果生的是男孩儿,唱祝愿歌的人就会用筷子蘸点白酒抹在婴儿唇上,叫其尝一尝酒的“辛”味。寓意何种祝福林桁并不清楚,但在他从小到大的印象中,只有小孩才会以这种方法尝酒。
林桁抬眼看向衡月,见她神色自然,并不似在逗趣他。
她可能并未见过类似的习俗,林桁想。
更不是在把他当小孩。
五月下旬,在该月最后一周的升旗仪式上,学校对“虐猫”事件进行了全校通报。
有衡月这尊大山压在学校上方,这事早早就查出了结果,但为了学校声誉和避免在学生当中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在虐猫当事人的退学处理办结之后一切才公之于众。
这事本也没什么,但或许是高考将近,为了活跃校内紧张的气氛,秦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在台上念完稿子突然临时兴起,大手一挥,高声道:“高三一班的顾川和林桁同学在发现此事后,见义勇为救下小猫,并立马向校方和老师寻求帮助。这两位同学胆大心细、心地善良,充分展现了我校学生优秀的品德和……”
顾川的名字出现在全校通报上是常事,他在学生里也算是个名人。开始他听见自已的名字时还不以为意,但他后面越听越不对,见了鬼的,这好像是在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