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知道衡月接下来要问什么,抿了下唇:“读书费钱,爷爷奶奶看病需要用钱,所以尽量能跳就跳,能省些开销。”
衡月惊讶地看着他,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能跳就跳。
她当年读书的时候可没能力跳级,更别说在此期间还要照顾年迈病弱的长辈。
林桁身上有一股由内而生的坚毅之气,支撑着他历经苦难,愈挫愈韧。
衡月虽然早知道这一点,但听他这般平淡地叙述出经历过的苦楚,还是觉得难能可贵。
她本来还有点担心林桁跟不上学习进度,现在看来完全是她多虑了,毕竟北州市的高考难度相比其他省份是出了名的简单。
衡监护人彻底安下心,放林桁去厨房做饭去了。
林桁自律得完全不需要衡月提醒,吃完饭,他就拿出卷子安静地坐在那儿开始写。衡月担心自已吵到他,抱起桌子上的电脑悄声进了房间。
他一口气做了两张卷子,写完已经是十二点,离定好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林桁左右抻了抻脖颈,骨骼“咔、咔”两声响,他想起什么,扭头往身后一看,才发现沙发上空荡荡,衡月已经不在客厅。
他回过头,就这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而后把桌面收拾了一下,轻声洗漱去了。
夜里,林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四个小时内写完两张卷子,后果便是大脑活跃非常,林桁此时满脑子都是白天秦崖和衡月聊天时提起的那位“顾总”。
林桁来北州的这些时日,衡月并没有向他介绍过任何她的亲属或者朋友,她只把她自已、家政阿姨以及她助理和司机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
虽然住在一起好些天,但林桁此时突然发现,他对衡月几乎是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她的工作,甚至连她今年多少岁都不清楚。
而秦崖口中那个叫“顾总”的人,好像和她关系很好……
林桁抬起手臂搭在额头上,无比清醒地躺了半个小时后,从床头拿起了手机。
他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敲下了“衡月”两个字。
跳出的搜索结果不多,最新几个月的消息几乎都与衡月母亲去世有关。
衡氏家族、离世等关键字充满了他的视野,他往下划了划搜索结果,快速扫过几条虚假到离谱的新闻,突然间,林桁动作猛地一顿,停下了滑动的手指。
因他意识到自已此刻的所做所为和窥探衡月隐私没有任何分别。
一股羞愧之情似蛛网一般紧紧缠上心间,林桁拢紧眉心,无比唾弃自已的不耻。
他想退出浏览器,眼角却瞥见一条标红的大字:顾氏继承人顾行舟取消与未婚妻衡氏千金衡月的订婚,转而与黎氏联姻竟是因爱生恨……
这条资讯的发布时间在四年前,林桁刚接触网络不久,并不知道早些年的娱记为夺眼球能写出怎样荒谬的新闻,长指悬停在标题上,他看着“未婚妻”三个字,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林桁最终并没有点进去,他思绪恍惚地退出浏览器,放下了手机。
不满十八岁的少年,订婚这种事在他这个年纪看来,遥远得像是下半辈子才会发生的事,但对衡月来说却不是。
林桁忽然意识到自已太过年轻,也太过累赘,他在衡月眼里恐怕就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需要她耗费无数精力去照顾。
四下寂静的深夜,林桁靠在床头,后颈处的皮肤下没由来地疼起来,仿佛有细针在里面一阵又一阵地戳刺。与之间相连的血管和筋脉牵引着胸膛下缓慢跳动的心脏,一并隐隐作痛。
在这陌生不明的情绪里,林桁皱着眉,缓缓陷入了沉睡。
林桁花了一天半的时间把几张摸底卷刷完,发给了谢老师。入学前一日的午后难得闲暇,林桁温习得差不多了,衡月和他窝在沙发里看近期上线的一部国外电影。
电视屏幕尺寸大,窗帘垂落,房间光线昏暗,观影体验犹如置身私人影院。
电影情节正至高潮,忽然桌上手机振响,是衡月的手机来电,屏幕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接通电话:“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女人声音:“喂,您好,是衡小姐吗?我是谢云,林桁的班主任,之前在学校见过面,您还记得吗?”
“记得。”衡月道。
不过……林桁的班主任?衡月记得上次去的时候谢老师还只说是高三的年级主任,并没有应允要带林桁进她的班。
不等她想明白,谢老师又接着道:“不好意思在周末打扰您,打电话主要是想和您说一下林桁的事。”
衡月看了眼一旁端正坐在沙发上的林桁,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进沙发转角:“没事,你请说。”
电影的音量忽然降低,衡月抬头看去,见林桁拿着遥控器,压低声音询问她:“要先暂停吗?”
衡月摇了下头。
手机里谢云道:“是这样,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之前我给了林桁一套摸底测的卷子?”
听筒里传来鼠标点击的“蹭、蹭”声,谢老师提及此处,情绪有些高昂,语速都变快了:“各科老师已经把试卷改出来了,成绩很不错!因为林桁是在家做的,所以想问您一下这卷子是不是林桁自已独立完成的?”
这套试卷是学校的老师五·一假前给高三的学生出的试题,网上并没有答案,谢老师心里已经大概有个谱,但还是觉得打个电话求证一下为好。
她怕衡月误会她的意思,紧接着又解释了一句,“因为林桁的测试成绩实在出乎各科老师们的意料,想知道他是不是独自按时完成的,如果是,这分数进一班就完全没问题!”
一班是北阳高三成绩最好的班,也是谢老师带的班,每年高考市前十要占小半名额,进去可以说已经半只脚踩进了清北。
林桁学习的时候衡月很少打扰他,也不像其他父母一样老爱在孩子身旁乱晃。她并不知道林桁是怎么完成的测试,对电话那头道:“稍等,我问问他。”
衡月唤了声“林桁”,问得毫不含蓄:“谢老师给你那套卷子你怎么做的?定时了吗?有没有抄答案?”
林桁并不知道是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见衡月忽然关心起他的学习,一时愣了片刻。
她跪坐在沙发上,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捂着听筒,微抬起头看向他。
荧屏光投射在他身上,乌黑的眼瞳里反射出一层薄碎明亮的光。
“没有。”他的睫毛颤了一下,明明已经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但他平日表现得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脸皮仍旧薄如宣纸,只要衡月靠近些就开始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