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韵怔忡地回头,看?见水光里,一个人?影从身后过来,紧紧地搂住了她。

思绪就这么突然地空了一瞬。

因为她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在河水里,同样奋力抓住她的少年。

“许知韵!!!”

少年急红了脸,环着许知韵的脖子,把她拉上河岸。

十五岁的严聿,轮廓还是青涩的模样,可?是五官已经悄然长出棱角,动气的时候剑眉倒竖,格外生动。

“你自己会游泳吗?就这么突然跳下来?”

许知韵呛了几口水,咳得天?翻地覆,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没好气地回怼,“我当然会游泳!只是没想到你这么重!”

她涨红一张脸,泛着水的眸子紧锁住眼前的少年,问得理直气壮。

“要是没有我……我刚才不下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准备死在这里?”

少年没有说话,眼神闪动,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

许知韵一把拽过少年湿淋淋的外套,伸手往他衣兜里掏,“我看?见你往你口袋里揣石头的!”

手里抢过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许知韵愣了愣,发现那并不是石头,只是小狗爱玩的球。

小球进了水,沉甸甸的,许知韵拿在手里晃了晃,还不罢休。

“那你告诉我,你刚刚救我的时候,扔掉的是什么?”

严聿脸色很难看?,沉默着推开许知韵就走。

而那一年,是赵美娜离开后的第?三年。

第55章 白月光 他一直记得女孩的话

从严聿记事起, 父母就是不怎么相爱的一对。

他们不同床,话也少,一开口就是争执, 连绵不断, 像南方春天里不会止歇的梅雨。

每次争吵的声音砸进他耳朵里, 严聿就会把自己关在阳台,反锁上门。

水泥的地面泛着冷意,风穿过栏杆,带着灰尘的呛鼻味道。他背靠着门坐下,把脸埋在膝盖, 听着背后的声音断断续续。

那时他总觉得世界好像被分成两半,一半是吵嚷, 一半是死寂,而他被困在一个?方寸的天地,没有人会来敲门,也没有人在意他在哪里。

他就这样长到了?九岁, 在新家的走?廊外?面遇到了?许知韵。

女?孩的眼睛大而明亮,像浸过了?清泉, 说谎的时候唇角抿着, 有股不服输的倔劲。

后来,他们成了?邻居。

三线城市的孩子, 读书时用的教材标配仍然是磁带随身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阳台的风里就会有卡带转动的沙沙声。

那些沙沙声裹着女?孩的声音从隔壁钻过来, 撞在阳台的栏杆上,脆生生的,有股说不出的冲劲,清亮的音节, 像落进玉盘的珍珠。

“你好,我的名字是许知韵,你可以叫我Zinnia,很高兴认识你。”

尾音扬起,带着笑似的,像石榴裂开口子,殷红的果实都溢出来。

严聿抬起头,就这么听得入了?迷。

再后来,屋里的争吵声又?起,他还?是会锁上阳台的门。但这次背靠门坐下时,耳朵里先接住的就变成了?女?孩的读书声。

那些清亮又?饱满的音节像小小的锤子,一下下凿开他封闭自己的空间,阴云散去,他看?见太?阳的影子。

而这个?曾经困住他的阳台,也因为她?的声音有了?暖意。

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孤岛。

事情是从赵美娜的离去开始急转直下的。

周围人说什?么的都有,爸爸的性格也从一开始的阴郁,变得暴躁又?孤僻。

他开始酗酒,醒着的时候少,醉着的时候多,慢慢就连工作都无?法坚持。

厂里看?着爸爸家里三代人都是老?职工的份上,每个?月给他发一些基本的工资,可是这些钱,爸爸几乎全都用来喝酒。

严聿的爷爷奶奶看?不过去,会给严聿生活费,可这样也意味着,不过十五岁的孩子,同时肩负起了?照顾自己和照顾父亲的责任。

他记得那是个?同往常一样的傍晚。

爸爸拎着瓶酒醉熏熏地回来,尝了?口黄瓜,忽然停了?筷子问他:“里面放了?什?么?”

严聿愣了?愣,那句“柠檬汁”还?没出口,爸爸手里的筷子已经“啪”地拍在了?桌上。

酒精烧得他眼球浑浊,下一秒,爸爸挥手掀翻了?桌子。

碗碟碎在脚边,他带着哭腔咆哮,“她?的法子!又?是她?的法子!我说过多少次了?!家里不许出现和她?有关的所有东西?!人都走?了?还?留着这些破讲究给谁看??”

怔忡的瞬间,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已经落了?下来。

爸爸揪着领子把他提起来,满口酒气地问他,“你也想学?她?是不是?学?她?嫌这个?家糙,学?她?嫌我没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