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公眉梢一弯:“那娘娘您定是生皇上不来看您的气了。”
我被他那喜上眉梢的神情一噎。他接着说:“皇上不是不来见你,实在是宫里宫外事儿多,忙不过来。皇上为此焦头烂额,都忙出病来了呢。他不来见您,实在不是想见您,而是生了病,来不得啊。”
我忆起那日他恍恍惚惚的模样,心头微紧。见海公公满脸希翼地盯着我瞧,我立刻端起架子:“本宫怎么没有听说?皇上不是依旧日日早朝,天天待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么?”
“皇上这是强撑的精神,就怕耽误了朝政。如今这天越发冷了,外头积了厚厚的雪,举步难行,这也是奴才劝的,让皇上待在宫里养病。”海公公一见我问立即来了精神,十句话里九个皇上,句句不离为皇帝平反,别提多忠心了。
“既然皇上病了,那你就更应该回去好生侍候皇上,让他安心养病莫要太过操劳了。”我一把将奉天塞进他怀里:“来,让奉天去给他解解闷。兴许皇上见到他一开心,精神一好病也全好了。”
海公公抱着奉天:“哎哟,娘娘您这话说的,皇上见了你才真是一开心病全好了呢。”
“本宫?”我不想再跟他纠缠,索性站起来往寝殿回走:“只怕本宫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小桃红扶我离开,海公公仍在背后喊:“娘娘、娘娘!奴才这是真心话……皇上是真心想见您一面,他都病了,他是真的思念您……他当初、当初是不知道您是……”
屋门一闭,我用力地捂住双耳,隔绝了海公公的话音。我爬到床上,蹭进暖洋洋的被窝里去:“小桃红,本宫要好好补一觉。你在外头守着,可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本宫。”
“是,娘娘。”
小桃红告退之后,我盯着帷幔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小海子真是糊涂了,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原谅皇上么?他这说者可能无意,我这听者却听得难受。说什么思念的话,他又怎会真心想要见我?明明昨天听莲妃说送点心去御书房还见他生龙活虎,这回就说他病了,我才不信。
宫外那些流言我不是不知。自从朱妃有孕,人人道我这皇后心思歹毒,从前皇帝无子,正因皇后我无所出,所以残害其他妃嫔闹得皇帝的后宫里无人得子。
若不是爹在朝上地位超然,这回恐怕底下的人都要反了,非要废了我这个皇后不可。
当初大婚之时,皇帝答应保我这皇后之位,可等朱妃诞下龙子,届时他又还愿不愿意保我?
呵呵,总归到那个时候,我也不知活不活了下去,寻思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我躺一了阵,又从被窝里爬起来,摸索着不久前阿爹送入宫来的家书。我选择与阿爹联络,主要是希望他能帮我调查出那名一直潜伏其中的人。比起我这个久居深宫寸步难行的人,由阿爹着手调查会更容易也更有效果。
阿爹为官多年,是个精于谋划处事把握有度的老辣之人。他在我心目中有着超然的地位,虽然曾一度我认为他思想极不靠谱,现如今也不得不依仗他的能力了。
当然,在我选择透过阿爹的手来进行调查,也意味着我必须向他坦承一些事情。
曾经,我始终不明白阿爹为什么要做到那种地步。在他扶植幼帝登基之后,无论权力地位他都已经拥有,足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眼中的阿爹不是一个向往权势利欲熏心之人,他不是一个那么在乎这些东西的人。
他那样义无反顾地辅佐二哥,不过为了一个亏欠之情,一个对前人的亏欠之情。
只因为二哥是那一位鑫王的孩子。
先皇的亲兄弟,铁血鑫王,曾是一个令人诸国闻风丧胆的嗜血份子,倍受大祁子民爱戴战血英雄。
只可惜后来,他却变成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暴戾疯子。
皇后邀约赏雪
鑫王曾是大祁战迹辉煌的铁血英雄,屡屡为大祁立下汗马功劳。要说大祁近代的几位皇帝之中,唯属先皇与当今圣上几乎是踏在所有兄弟的血泊之中登上皇位。只不过与当今圣上不同的是,先帝在登基之路上铲除所有的兄弟,唯独留下这位鑫王。
因为鑫王是他同母所生的亲胞弟。
曾经,鑫王与先帝两强合手,争权夺势锐不可挡,一旦先帝登基,鑫王将成为荣耀与地位最高的肱股之臣。始料未及的是,当铲除了所有的兄弟之后,先帝尚未来得及为胜券在握而欣喜,鑫王却突然强势回归,欲与其兄争夺这大祁的天下。
‘鑫王自负一世,傲性难驯,只怕他日必成后患。’
这是先帝身边的谋士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只可惜先帝从前不曾听而信之,直到兵临城下,才恍然大悟。
鑫王手握重兵,先帝又不曾防范于他,一朝失权,瞬间自云端落入落无底深渊。
从那一刻起,两兄弟的感情也随之破灭。
成王败寇本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如果鑫王能够更加堂堂正正地与先帝较量,兴许先帝不会对他如此怨恨。
这是上一代人的事情,我所了解的并不多,大部分也只是从阿爹口中得知。
阿爹对于鑫王,心中一直保持着一份感恩和儒慕之情。没有鑫王便不会有阿爹,当年若不是鑫王铲平皇子党残羽,对被迫害的佟氏施予缓手,也许今日便不会有佟氏一族的壮大。
我一直不理解阿爹的所作所为,他效忠先帝半辈子,我以为他会是个明白人。他将一份恩情深埋于心底,原本他能够功成身退,逍遥一方。可他没有,他最终选择偿还这份恩情,宁可背负谋逆之罪。
临到头来他却是最不理智的那一个。
二哥纵有皇家的血脉,却是鑫王的孩子。当年佑嘉皇帝将其余皇子铲除干净,他若无子嗣,则二哥尚有取而代之的可能。可问题是,现在朱妃怀有龙嗣,佑嘉皇帝有后了。
我让绿桐好好照看朱妃不是没道理的,且不论后宫有多少人想要朱妃之子胎死腹中,就连二哥背后的势力,也绝不可能让她的孩子平安诞下。
我盯着手中的信笺出神,目前阿爹已经答应替我调查那个一直埋伏于暗处从中作梗的人,但他却并不打算与我谋合,每一封信都在狠狠地斥责我叫我别多管闲事,乖乖待在宫里吃吃饭睡睡觉什么事情都不要干。
我不知阿爹可曾对二哥提及我的事,最近二哥那边很忙,他成功空降户部,又是踩在李大人的背上登的位置。原来的户部基本是李大人的地盘,其中大小官员不是他的亲友便是他的门生,可想而之掀翻李大人的二哥待在户部处境有多微妙。
当然,一旦二哥站稳了脚根,那些李大人的党羽恐怕也将被清理干净,届时户部将成为二哥的囊中之物。
当前最要紧的一件事,是尽早将莘月送出大祁。
虽然心有不甘,但左思右想,我果然还是应该跟佑嘉皇帝见上一面才行。
我忿忿然地垂首坐了半天,索性下榻穿鞋,招来小桃红:“去跟海公公说,本宫回心转意了。”
“啊?”小桃红一边递披风一边跟上我的脚步。
“既然他说皇上那么有诚意,那本宫合该见他一面的。”我冷笑,系上披风刚要跨过门槛,一抬眼就愣住了。原来海公公还在门外没走,正巧我推开门,他急哄哄地奔过来,笑说:“娘娘,您可想通了。”
“是想通了。”我扬起唇角:“你回去跟皇上说,明日未时,臣妾邀皇上于桂兰殿赏雪,不见不散。”
海公公笑脸霎时化为苦脸:“娘娘,这恐怕不太妥当,皇上他病着呢。”
“那真是可惜了。”我冷眼低睨,啧笑一声:“看来本宫与皇上实在缘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