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所谓水娘子,是我爹起的。要我说,就是个大哭包,比我家小桃红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娘可谓完美地诠释出‘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我自有记忆以来,看她哭的次数简直比吃饭还多。

小时候我觉得特么憋屈,因为每次我刚张嘴要哭,结果她哇地一声哭得比我还惨,等周围渐渐聚起来人,我仿佛就成了惹我娘哭的千古罪人。

所以平时我很少哭,不为别的,只因这实在太憋屈了!我都被逼得对眼泪有心理阴影了好吗!

不只我有心理阴影,我全家都有。

小时候我大哥二哥就是被她哭得投敌叛国,反过来帮她抓我的。这也就算了,他们私下至少还能偷偷放水,等我娘追上我,那可就不是放不放水的问题了。

关键是什么?关键是她顶着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追着我打的。回想起小的时候,我娘一边抹泪一边追着我抽鞭子,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娘撇开众人走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脑袋哭,豆大的泪珠撒我满脸,险些把我的妆给洗没了。

“闺女啊,让娘瞧瞧你的伤,简直心疼死为娘了。”

她边说边扯我衣服,我忙按住她的手,“娘!进屋里头去、里边里边!”这里太监宫女一箩筐,你倒是想让我裸奔是吧!

她哭了一阵,算是恍悟了,这才撒手。

我屏退众人,让小桃红留在屋外守门,不情不愿地脱衣服。

我娘一边看我伤口一边无声落泪,看得我实在心生不忍,好言好语地安慰她:“娘,我把皇宫的太医都传唤了遍,他们都说这伤不碍事的。你看我都养得结痂了,等我拿些膏药抹一抹,不出几个月疤都看不见了。”

我娘被我安慰了半天,总算稍微止了泪:“闺女啊,往年叫你去你也不去,今年好端端又跑去秋狝做甚?太平寺了悟大师说了,你今年命里有血光之灾,日后可要小心,别到处乱跑了。”

我嘴一抽,我也知道我有血光之灾,奈何躲不了可怎么破!

娘把求来的平安符放到我手心,千叮万嘱叫我收好,这才拉着我的手期期艾艾地陪我说了会儿话。

她是个宽心眼,从来不管我爹在做什么,也不管我哥在做什么,小时候寄希望于我身,盼着养出一个标准模式的千金大小姐。结果一不小心养歪了,她便天天追着我跑,等我入宫为后,她觉得我长大了,也就不怎么管我了。

今日她说话眼神时不时往我身上飘,我一看就知道她掖着藏着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不多时,她靠近我,一脸鬼崇地悄声问:“闺女,娘听说前些日子皇上到你这过夜来着,可是事实?”

皇后心中念想

我被我娘充满八卦的脸给镇住,原来她想问的是这件事。没想到都传到宫外去了,那这宫里头背着我得有多闹腾?

我暗暗皱眉,撇嘴道:“喔,确有此事,那又怎样?”

我娘羽睫轻颤,一双美眸眨巴一下,眼眶又红了。我赶紧递上丝巾给她抹脸,相当无语:“又怎么了?”

“娘这是替你高兴。”

我微怔。

“你入宫这么多年,娘在外头没少听那些个风言风语。你自己身处宫内,听得肯定不比娘少。当年你执意要进宫,娘本欣慰你总算找到自己属意的如意郎君,可眼见你这些年受的委屈,娘又后悔自己当初要是能强硬些阻止你,兴许现在的你会过得不一样。”

我扯起淡淡的笑:“你是想说我现在过得不好么。”

娘抽噎一声,没接话。

我轻轻地替她抹眼泪:“可女儿觉得自己过得好得不得了。”

“我是大祁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观整个后宫,谁也不怕。反倒是她们要来怕我、奉承我、巴结我。我性子不惯作低伏小,这样岂不再适合我不过了?”

我娘欲言,被我制止:“传那流言蜚语者,多半存嫉妒挑拨之心。我自如何,冷暖己知。至于皇上的恩宠……”

我神色淡淡:“娘,其实我并不需要。”

“闺女呜啊啊啊!!”我话音刚落,我娘跟泼水似的当场泪崩,我立刻没了淡定,赶紧捂住她的嘴。

无奈之下,我只得说:“娘,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嘛,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你才来说这话有什么意思。”

娘扒开我的手,一改方才温柔似水,急哄哄地说:“那是从前!从前陛下看不上你,可你都嫁给他了,后宫佳丽这么多,我也就没想头了。可这回不同,你舍身替他挡剑,这么大的恩情,总算把他脑袋给扳回来。只要他认真看你一眼,定能知道我家闺女有多好!他都上你这过夜了,还怕日后没戏?!”

我默,就知道我娘不是上我这哭丧的。

每个当娘亲的都有一颗酷爱替儿女操事的心啊,甭看她不管丈夫不管儿子,平日啥事都不管,可她就管我!我自小就是娘管严,成日被她压得死死的,她还不像我哥好哄,翻起脸来六亲不认,忒难搞定。

本来我自入宫之后,她总算收了心不管我了,可眼下看来她怕是又要旧态复萌了。

可恶,肯定是小桃红偷偷给我娘递的小信儿,不然我才不信这点事儿能传出宫外去。

我一边愁一边给她解释:“可皇上他真看不上我,那天我俩就是躺在这里盖着棉被纯聊天,没别的。”

我娘杏眼一瞪:“真的?”

我点头如捣蒜,然后我娘眼眶眶又湿了。我扶额□□,实在拿她没辙。

“闺女啊,都到床上来了,你怎么就不摸黑把他给办了呢。”娘一脸特不争气地怨怪我,“多容易的事儿,没几个男人把持得住。”

“……”

听听,这就是我娘,小白兔一样柔弱的人,说话办事猛虎落地,我都怀疑我爹当年就是被她给摸黑办掉的。

我泄气地窝到软榻一侧,不想理她。

我娘说着又蹭了过来,手脚麻利地给我系衣带,边系嘴里边感慨:“你别嫌娘啰嗦,实在是……你入宫有些年头,外头就传了这么多年的流言蜚语。如今后宫尚无人怀有龙种,你且能保住说一不二的地位,可日后呢?中宫皇后无所出,总要被人说闲话,就算你说不需要这份荣宠,难道你就不为自己将来打算?”

“说到底……有个自己的孩子,比什么都好,比什么都牢靠。”

耳边是娘亲的低声叨絮,我倚在一旁神思恍惚,有些出神。

孩子之于前生的我,确实是一种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