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准备呼吁大伙该干嘛干嘛去,甭在我这儿凑热闹了,这时小锤子大冷天满头汗地跑进来通报:“陛下、娘娘……朱妃娘娘来了。”
随着这一声通报,一个个原本准备散会的妃子们精神一振,刚抬起来的热屁股忙又贴回椅子上。我顿觉无语,这都什么情况,一个个上赶着来找事,朱妃这会又是来干嘛?
我向佑嘉皇帝投去请示的目光,佑嘉皇帝跟瞎眼似的没动静,敢情坐在我凤仪宫里,就真当自己是客不敢喧宾夺主不成?好歹整个后宫都是你的吧!
我暗暗磨牙,正准备扬手宣她入殿。朱妃倒好,大喇喇地跨进门来。
她不来还好,一来我险些把下巴给惊掉了。只见朱妃挺着大肚子,在白芍的搀扶下徐徐步入殿厅,她的后面跟着五六名宫女,宫女押着一个人,正是绿桐本人。
我被眼前这一幕给愣住,显然其他人也不比我好上多少,没看明白现在唱的是哪一出。
朱妃把绿桐押来了,这究竟是行使大义灭亲的壮举,还是打着弃卒保车的算盘?无论哪一个,显然都不足以服众吧。
朱妃一踏进门,未及请安,双眼定定落在佑嘉皇帝身上,突然身子狂颤,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这要不是看她大腹便便的,我真特么想一扫帚甩过去。
朱妃扑到佑嘉皇帝脚边哭,垂着脑袋拿手帕捂脸,兴许他那个角度真看不见,我这角度妥妥就看清楚了,眼眶里半点水珠都没有!拿根沾湿的手帕在脸上胡乱一抹就想蒙混过关,要哭也哭得敬业点,真当我们瞎子不成。
佑嘉皇帝招人给她赐座,倒真跟瞎子没分别,对她脸上抹了是水是泪浑然不察。朱妃一边哭一边就扑到佑嘉皇帝脚边试图往上爬,我这旁边坐着,就能听见底下一片磨牙的声音。
朱妃哭够了,抹了把脸:“皇上,求您为臣妾作主!”
此话一出,我心中忽而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这股预感尚未从心底消退,就见朱妃向皇帝哭诉:“兹事体大,臣妾再不能忍气吞声下去!是皇后陷臣妾于不义,她收买臣妾身边的宫女绿桐,将祸事推在臣妾身上!”
她一番话险些把整个凤仪宫给炸了,底下众人惊呼声此起彼落,又惊又疑,一道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刺得我整个坐姿都僵了。
我眉心一拧,半晌才吐出四字:“一派胡言。”
何止胡言,简直是在颠倒事非,恶人先告状!
我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到最后真出在我身上。难怪害彤昭容流产的药粉会在我这儿搜出来的,什么绿桐的奸计、收买宫女投毒,故弄玄虚,分明就是从一开始就打着嫁祸我的算盘。
好你个朱妃,前生你叫绿桐背个黑锅,今世让我来背你的黑锅,你当人人都是生来长来给你垫背的吗!
“皇后你就莫要再在此处欲盖弥彰,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难道就以为宫里无人而知?”朱妃阴鸷的目光扫了过来:“你收买了我身边最亲近的绿桐,我还道是想在我身边布下眼线,原来是为了今天这一着!你要嫁祸我,我又岂能任你得逞?!”
朱妃挺着肚子,转而又向皇帝哭。
我简直被气笑了,你的绿桐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收买,那我还用得着等今天?早八百年就把人撬走了!
“朱妃,话可不要乱说,你哪双眼睛看见本宫撬走了你家绿桐?你有何证据?”我一敛笑,面容冰冷,愣生生几分皇后的气势就上来了:“没有证据,便是污蔑。纵使你位例三妃之首,你今日一言便是质疑本宫的权威,本宫现在就可以制你个死罪!”
朱妃一震,气势显示弱了。这时她身边的白芍捏了她手心一把,朱妃心神一定,顿时又昂起几分自信:“证据我有!”
她当即传唤来数名太监宫女,一一上前答话。她们有的指绿桐曾收授我凤仪宫的私礼,又指绿桐经常出入我凤仪宫、行迹可疑十分鬼祟,还说绿桐几次三番拿我的礼替我办事。
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似曾见到’、‘听说过’。我倚在软垫上,心中暗笑。我还当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把柄被抓住,这就叫证据?这些所谓的道听徒说也叫证据?宫里四处八卦的人一大把,流言蜚语传来传去什么都有,就这么点证据不足的理由想定我的罪,未免太天真了点。
更何况本皇后虽然特么真的挺想挖绿桐过来,问题是没挖成好吧!
朱妃原以为白芍准备的证据会更加确凿,可如今听来确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顿时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了白芍一眼。白芍脸色一变,连忙道:“奴婢等人在绿桐的住处发现了皇后的信物!”
我挑眉,那边朱妃大喜:“快!快呈上来!”
随即有人将那件信物呈到佑嘉皇帝面前,那是一个白瓷扁瓶,瓶底印着个佟字。
我一见就觉得事有蹊跷,这瓶外敷药是当初大哥听说我在秋狝受了伤,进宫来见我时顺道送给我的。听说是南疆某个神医特制的创药膏,对外伤很有效果。
当日我听说绿桐那么冷的天挨了三十大板,心有不忍,就叫人送了些药给绿桐。当时为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还特地命人将这印了佟字的扁瓶换成宫里寻常的瓷瓶,可怎么会从绿桐屋里搜出这种东西?
“这种伤药宫中没有,唯有凤仪宫能寻得几瓶。”朱妃一脸得逞:“你说你与绿桐没有私交,为何要送伤药?我宫里的人,就算打死了也与你无碍!”
她说到此处,被按押在地上一直没有说话的绿桐身子不着痕迹地颤动了下。
我对此仍旧相当冷静:“一瓶药就能证明本宫收买了绿桐?那依本宫看,朱妃你在她的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朱妃闻言,登时勃然大怒,她正欲发作,白芍适时拦住她。白芍先是恭谨地向众人行礼,这才开始解释:“皇后娘娘说的对,这一点确实不足以证明一切。可奴婢却在这个瓶子发现了更大的问题。”
我挑眉,这时白芍亲自动手,接过白瓷扁瓶。她以指甲轻轻抠了几下,这时膏药已经见底了,而此时底部也终于呈现于众人眼前。里面露出一层纸片。
那张纸条写得隐晦,寥寥数字却已经将我与绿桐私下勾结表露得明明白白。
这下可好,真弄出个‘罪证’来了。眼看就要‘真相大白’,诸妃个个翘首以盼,等着看好戏了。
白芍露出一抹得逞的精光:“娘娘您看,这字可是您的?”
皇后以字论据
我眨眨眼,再眨眨眼。字虽小却不妨碍观看,除却上面黏糊的膏药,这字我认得,还真就跟我原来写的字没多大出入。
我身边的小桃红一眼看去,脸色瞬息万变。她是认得我的字的,自然也就瞧出那是我的笔迹。可我若真的暗中投信于绿桐,她身为我心腹宫女岂会不知?
她当然不是不知,而是因为事实上压根没这回事。我命人送去的药可就不是用这样的瓶子装的,至于为什么瓶子会落到朱妃手上,而里面又为什么会被挖出证据来,那可就不好说了。
前生我一失势,没有皇后这道防护伞,我手底下的人日子也过得艰难。先我而死的桃红且不说,只怕我这一死,其他人日后落在别的妃嫔手中可就不知处境有多艰难。我原本觉得善待我凤仪宫的人是理所应当,他们一直忠心于我,今生我合该在有生之年好好补偿他们才是。
可孰料人心难测,放得太松就乱了套子,竟浑然没有发现身边亲近之人里还藏了别处的人,真是大意不得。
我不禁摇头,忘了自己此时还身陷囹圄。白芍逮住这个机会,嗓音徒然拔高:“皇后的意思是这些字迹不是您的?”
“确实不是本宫的。”我双手分别往扶手一搁,坦然否认。
白芍咂舌,想必是没想到我敢咬死不认罢?也不知这白芍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不仅从我宫里偷了瓷瓶,还弄出这么高仿的字迹出来。
眼看她目露凶光,我蓦地冲她一笑。白芍一激灵,正欲说话,我先一步开口:“若想伪造本宫的字迹,好歹花点功夫仿得仔细些。”
我伸手,还没碰到那个瓷瓶,白芍身子一弹手立刻往回缩,生怕我要毁尸灭迹一般。我好笑地扫了她一眼,颇知趣地收回了手:“这样的字你非赖说是本宫的笔迹,就算本宫不计较,本宫身边的人也头一个要说不答应了。”
小桃红秒懂我的意思,杏眼一睁,跨出一步厉声道:“这些字如春蚓秋蛇,哪一分似皇后娘娘的亲笔字迹?!你胆敢在此胡说八话,便是在皇上以及在座诸妃面前污蔑娘娘的名声!此罪你可担当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