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起了阿娘的发梢，看起来很美。

她轻轻咳起来，我连忙扶她到床边坐好，“阿娘的身子越来越弱了，可不能见风”。

她喃喃自语，“没来便好，没来便好，告诉你爹爹，以后好好生活，别在惦着我这个废人了”。

我不懂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爹爹后，他却满脸悲痛欲绝，不可置信，“你娘她……真是这么说的”。

我点点头，他像是有所预感，疯了般的跑到阿娘的门前，砸着门，“阿瑶，我错了阿瑶，我求你见我一面，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我保证再也没有其他人…”。

公主穿着华服，站在院内，泪水夺眶而出，“承郎，你不是说，你只拿她当我替身吗，你还在怪我当年不告而别，对不对”。

爹爹恍若未闻，一个劲的敲着门，眼看门快坚持不住，阿娘终于出来了。

她穿着薄衣，显的瘦弱无比。

“非远，回不去了，从你说要娶她进门的时候，我们就回不去了”。

爹爹跪在地上，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避开。

“不，可以的，我们还有囡囡，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我送公主回宫，我们一定能…”。

“承郎！”

公主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我怀了你的孩子！”。

爹爹愣住了，他慢慢回过头，看着哭倒在地的公主，“怎么会，怎么会…”。

阿娘没什么表情，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玉坠，“这是我们成亲那年，你给我的”。

她将东西塞给爹爹，“听见了吗，以后好好待朝华公主，别让她变成我这个下场，还有囡囡，她是个苦命的孩子，我求你们一定要善待她”。

【8】

阿娘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阿娘说，她家从不下雪，四季常青，京城的冬天太冷，她有些熬不住了。

爹爹违反宫规，求来了最好的太医给阿娘医治，可太医只是把了脉，便叹息道，“气血空亏，郁结攻心，心脉衰竭，侯爷，这在好的药，需得病人自己有生愿才行啊”。

爹爹有些无措，“你是说她自己...不想活...”。

太医摇摇头，“无力回天哪”。

爹爹哭着跪在阿娘的床前，“阿瑶，你睁眼看看我，你不要我和囡囡了吗，她还那么小，我们还没看她嫁人生子...”。

阿娘睁开眼，摸了摸爹爹的脸，“不怪你，都怪我自己太天真，照顾好囡囡，让她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薛远非，你放我走吧...”。

这个世界上，没人懂阿娘想要什么，爹爹，桃姨，外公外婆，他们都不懂。

可我看着阿娘弥留之时，嘴角的微笑，突然懂了。

她是在另一个世界长大的自由人，怎么可能折断翅膀换你那不忠诚的爱。

她要去寻她的自由了。

我拿出那封和离书，递给爹爹，“这是阿娘给你的，爹爹你同意了吧，不然阿娘死也不安心”。

爹爹像个迷茫的孩子，“你不要我了吗”。

在我的催促下，爹爹还是签下了这份和离书。

从此，黄泉碧落，他二人再无瓜葛。

阿娘终于放下心，道，“你胃不好，冬日不要贪凉，书房的柜子里还有一副我绣的护膝，你记着用...”。

爹爹差点哭昏在床前，我叫人拉开他，走上前握着阿娘骨肉如柴的手，“阿娘别怕，你马上就能回家了”。

她强撑着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发髻，像小时候那样，“小鸭乖乖，个子矮矮，囡囡要快快长大，去寻那海阔天空...”。

阿娘走了。

爹爹发了好大的疯，将院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他守着阿娘的尸体，不让任何人靠近。

公主来看他，想劝他进食，却被他关在门外，他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遍遍的喊着滚。

我从小窗前翻了进来，坐在爹爹对面，不解的问，“你在哭什么”。

他抬起头，猩红着眼眶，看到我彷佛看见了希望一般，“囡囡，你娘她最喜欢你了，你去叫醒她，好不好”。

我终是没忍住扇了他一下，“阿娘她死了！再也不会醒了！爹爹你若还有良心，现在便该好好准备她的后事，全她一个体面，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哭！”。

他眼底终于燃起了一丝光，颤抖着声音问我，“你娘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爹爹太迟钝了，为何等到真正失去的那一刻，才懂得珍惜。

他以为阿娘只是闹闹脾气，和别的世家夫人一般，闹过了便好好相夫教子，一家其乐，再也不阻扰相公纳妾。

可他忘了阿娘曾经放弃的荣华富贵，忘了他当初许下的诺言，忘了爱情里面是容不得旁人的。

他费劲心思，千辛万苦带回来的朝华公主，如今也被他冷落在空房，流尽了眼泪。

他到底爱谁呢，小时候的我不懂，可长大后，我突然懂了。

他或许谁也不爱，他爱的，只有自己。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