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许城不想多答。
“还没估分啊?”
两艘船隔了一段距离,加之许城刚从江里拎起一桶水泼出去,没听到。
老张叔往自家船舷上一靠,大声问:“你姑姑说,最近这附近有贼是怎么回事?掉了什么东西?”
许城听姑姑提过一嘴,说是从这月初,船里的货物总好像少了那么几件。不多,都是些方便面,饼干之类的。估计是夜里江边的流浪汉来偷的。
姑姑说:“这贼还挑嘴得很。稍微杂一点儿牌子都不吃,专挑好的。”又道,“还爱喝营养快线,喝掉好几瓶了。居然还挑颜色呢,只喝白色包装纸的,橙的不喝。什么怪人哟!”
许城说,少了一点儿吃食,没丢什么大件。
老张叔道:“我问了其他人,大家倒没丢什么东西。怕不是许敏敏自己记账糊涂了。”
许城在桶里洗着拖把,没应声。
手机响了。是李知渠,问他估分了没有。
许城说,昨天一早就买了报纸估分了。李知渠问:“能去你之前想去的学校吗?”
“按往年的分数线,应该能。”
“那你今天去学校填志愿?”
许城要报提前批次,从今天开始往后三四天都可以填志愿。他目标院校明确,不需要多斟酌。
他说:“我九点去学校。”
“行。我刚好去你们学校附近有点事,你办完了和我说一声,跟你说个事。”
“好。”
李知渠是校场路派出所的警察,前年夏天从警校毕业后入职,成了方信平带着的徒弟。
许城就读的实验初中和江州一中都在校场路派出所辖区,由于方信平长期对许城的关心,李知渠也连带认识了他。
更巧的一层是,许城高中班主任肖文慧是李知渠的母亲。肖老师跟方信平一样,都是许城的恩人。
李知渠年纪轻,爽朗又爱笑,像个大哥哥;比起长辈般的方信平和肖文慧,许城跟他更聊得来。
这几年,他们相处得像亲兄弟,许城什么事都跟他讲。包括去年方筱舒异想天开让他去接近姜皙的事儿。
李知渠听了,笑他“以色.诱人”,许城当时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
许城锁了门,下了船,坐公交去学校。
他坐在最后排。车窗外,繁盛的绿枝时不时伸过来,拍打着车窗玻璃,偶尔几片撩过他的鬓角。
他再次意识到,高中生涯就此彻底结束了。
面对别离,这些天,同学圈子里一派热闹兴奋又夹杂着忐忑惆怅的离别情绪。但许城像是从其中抽离开了,无法融入,仿佛一切热闹与他无关。
到学校时,正是上课时间。高三楼空荡荡的,高一高二的教学楼里偶尔传来老师的讲课声。
他去了肖文慧办公室,很快填了志愿。班上除了他,没人报提前批,许城让肖文慧保密,他不想别人知道。
肖文慧应允,又说:“你知渠哥找你有点事,你先别走。”
许城说:“他跟我说过了。”
他走出学校,想着肖文慧看他的眼神压抑着的紧张与悲伤。许城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走向校门外马路边的石球墩,还没坐下,见李知渠的车停在路边,他对他招了下手。
哪里是刚好来办事,分明是特地来的。
李知渠一改往日的笑颜,表情沉默,道:“上车说。”
许城上了副驾驶,李知渠也不开车,深吸着气,像不知道怎么开口。但那句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师父死了。”
是方信平。
许城的脑子嗡地一下,一阵天旋地转后,听见满世界刺耳的知了叫声。
还没到正午,树上的知了已扯着嗓子叫得昏天暗地。
车里很热,但他的心像不断下沉入冰湖:“出了什么事?”
“车祸。对方肇事逃逸了。”
“什么时候?”
“三号。”李知渠说,“不想影响你们高考,所以没告诉你们。但今天是他头七。”
难怪考前没见到他人,说出差了。
许城空白了好一会,问:“方筱仪呢?”
“昨天估完分后,她妈妈告诉她了。”
去墓园的路上,许城脑子里持续混乱着。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方信平的时候,他穿着蓝色的警察制服,看着他,目光锐利却含着一丝友善。
那时许城还是个初中生,跟一帮混混搅在一起,几乎快辍学了。是他把他从街上捞回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