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皙静静看着。
还有一个和方筱舒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生跟上来了,随后,两个女生跑去了路边卖蛋糕的小摊前。
许城坐在原地等她们的间隙,心情不错地拍起手里的篮球。拍了没几下,他无意间看向街对面,就看见了姜皙。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车来人往。
他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也似乎不准备打招呼。
在目光相对的那一瞬,姜皙感受一股后知后觉的,陌生而痛苦的羞耻。
她好像知道自己干了件很丢脸的事。
她瞬间面红耳赤,无言以对,有点笨拙地打算转身离开。不料假肢踩到了绿化树错结的树根上,人一下摔倒在地。
街上缓慢行驶的来接学生的车辆刚好挡住视线,她跌进了许城看不见的角落。
街对面,许城手中拍打的篮球停了下,球捞进手里,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她的身影重新浮现出来阿武抓住姜皙细瘦的胳膊,将狼狈的她拎了起来。
但她还没走,阿武弯腰拍打着她身上的灰尘,她执拗看着他。
许城没有过来,姜皙也没有过去。
那个对视像是很漫长,却也很短暂。
方筱舒和方筱仪买好小蛋糕过来,许城起了身。
也就是在那时候,姜皙着急忙慌地展出一个微笑,冲他招了招手,是在无声地说:
许城,再见。
许城看懂了,但未做反应或停留,转身应着方筱舒的对话,走了。方筱舒在他身边,始终在与他说笑。
她脚步轻快跳跃,不停地抬头仰望着许城的侧脸。
他们一起走进了葱葱郁郁、阳光漫天的夏天里。
风吹着他飞扬的黑发和白T恤。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在那之后的一整年,他们再没见过面。
第7章 chapter 7 chapter7
chapter 7
2004年,夏。
昨晚下过大暴雨,但到了白日,依旧是个大晴天。
许城一大早就到了陵水码头。
太阳刚从江面上升起,晨雾未散。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船只停在不算大的码头边,江水缓缓拍打着船体。
长江横穿江州,客运、物流、货运码头沿江而建。不少江州人靠江吃饭,凭着江水涌动讨生活。
江州没有吞吐量较大的港口,只有一些小型码头用于散货和客运。但江州位于誉城和梁城两个重要内河港口间,靠着与往来的船舶做生意,也发展出了一些配套经营。
早上六点半,许城上了姑父刘茂新和姑姑许敏敏的小货船。
他从卫生间拿出拖把和水桶,拎着系了麻绳的水桶走到船边,手掌一捞绳子,往腕子上一缠,同时松开桶子。
水桶口砸进江里,舀了水,沉下去。
满了。
许城双手拉绳,三两下将水桶拎起来,一手拉提手,一手掀桶底,往甲板上一泼。江水砸向甲板,啪啦啦冲开。
昨夜大雨过后,甲板上全是泥水。许城往复冲刷了几道,拿着拖把大开大合地拖擦起来。
拖把布条横扫过船栏,几片被太阳暴晒得褪色的油漆掉落下来,露出里头斑驳的锈迹。
许城想,这艘船也开始破旧了。
船是刘茂新和许敏敏买的。
早些年,许城爸爸开船舶公司时,这两口子还有个指望。后来许爸爸的公司被姜家做局,遭巨型亏损,破产自杀,公司被姜家吞并。他俩也没了依靠。文化程度不高,只能干苦力。刘茂新在采沙场挖沙,许敏敏给人缝衣补鞋,两人省吃俭用,又找亲戚朋友借债,租了艘小型接驳船,勉强维持生活。
等许城读初中那会儿,姑父买了艘较之前稍微大了点儿的二手小货船,自个儿翻新一下,开作江上小超市,给往来的大船卖些食品水果跟生活用品。那时候,两口子满身债务,房子卖了填本钱,以船为家。
至于许城,幼时丧父后,大伯占着剩余的家产以帮忙还债、对许城好的名义,骗娶了当时正处脆弱期的母亲。可他婚后赌博又家暴,离婚不成的母亲苦不堪言,无奈逃走。没过上几年,江州的房子全抵了债务。
到了初中,他无处可去,跟姑姑姑父一起挤在这小船上。
直到上高中,他才住进学校宿舍。那时,班长方筱舒登记住宿生名单时,有些奇怪。私下跑去问他:“许城,你住在市里,又不在县镇上,为什么要住宿舍啊?”
他回:“关你屁事。”
这些年,姑父靠着这艘船,日子慢慢缓过来,置了个不到四十平的旧单元房,又开了个五金店,将生活挪回了岸上。
几桶水下来,擦擦洗洗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城前胸后背都起了薄汗。
不远处,停着一艘小型接驳船,船主老张叔登上船,见了他,扬声问:“还是这么勤快啊,你姑父他们呢?”
“去吃席了。”
“你高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