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在试用期?”又是句废话。
“嗯。”
“同事们都好吗?”
“嗯。”
“累不累?”
很轻地摇头。
“工作做得?顺手吗?”
“嗯。”
许城是知道的。她最?早就在游轮上做服务生?,但?那个叫肖谦的人死去后,她就没有工作记录了。应该从事的都是不签正式社保合同的散工,隔三差五变动。
他推测,是那时?遭遇了严重意外,导致她如同惊弓之鸟,四?处躲避。
“你搬来这里后,城中村袭击你的那个人,有再出现吗?”
姜皙摇头。
他这些天无论是监控,还?是夜里过来,都没撞见异常。
“那就好。以后要有谁再找你麻烦,你,可以找我。”
姜皙没有接话。
他像是打圆场地笑了一下?,安慰:“不过现在跟早年不一样了。一年一年,治安好了很多?。你应该不会再碰上。”
还?是沉默。
他用力?吸了口气,问:“你……还?画画吗?”
他这些天专门逛了画具店,但?又怕贸然买来,万一刺痛她。
姜皙仍旧一声不吭。像个死掉的紧闭的蚌壳,叫他无从下?手。
以前,她哪怕沉默,也是有反应的。或脸颊绯红,或眼神流露,或双手紧绞,他一眼就能看明白。
可现在,她淡漠到好像整个人如同她水墨画笔上洗到最?后的汁,了无痕迹。他抓不住,看不明,便莫名的心?慌。
“姜皙……”许城低声唤她,“跟我说说话吧。”
姜皙看着他身后的栏杆。
栏杆外一边是通向江边步道的大楼梯;一边矮山上生?长着多?棵大树,因冬季树叶稀薄,能看到步道外流淌的江水和对岸的烟火人家。
自然,也能看到停在大楼梯下?的他的车。
她在这个位置,在家中的窗户缝隙里,看到过很多?次了。
“你以后别?来了。邻居看见了不好。”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淡,也没什?么力?度,可轻飘几个字,冰锥一样穿透许城的心?脏,冷,麻木。
他低问:“为什?么不能来?”
姜皙有些诧异,怀疑他没听到那句“邻居看见不好”,可再重复一遍,他估计能问出“为什?么不好”这样的荒唐话。
她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来呢?”
“我说了,想确保你安全。”
“你刚才说,治安一年一年在变好。”
许城张了张口,他在她面前的自相矛盾已明目张胆地暴露在言语上。
他后退一步,倚靠栏杆,双手伸进大衣口袋,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捏到瘪了一半的烟盒。
“姜皙,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别?打断我,让我讲完。”
隔了好几秒,姜皙嗯一声。
“当年我给李知渠做线人,确实隐瞒了你,欺骗了你,也……”他有些难以启齿,“利用了你,我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
但?后来发生?的事,超出了我的控制和想象。我以为你的家人,尤其是你哥哥,会受到审判。我没想到会有拒捕、枪战……
我也完全没有料到,会对你的人生?造成?这样的影响。我以为至少至少,你和添添能全身而退。”
他低眸凝视她:“对不起。是我害你成?现在这样。”
姜皙望着枯树丫下?灰黑色的梧桐江,不知听也没听。
她仍盘着发,雪白的面颊和脖颈大片光露在夜风中,显得?萧清。但?发夹拗不过一路走来的风霜夜路,已有几缕碎发从服帖的盘发中剥离出来,在风中扑打着她的眉眼。
她说:“我不是你害的。有没有你,姜家都会垮掉,得?到制裁。没有你,也有其他人。甚至没有那些人,姜家也必然会倒。我也会是现在的下?场。你做的事是对的,又哪里会害我呢?”
这话字面听着像讽刺,但?她语气并非如此。许城竟有些抓不准,她这就……原谅了?可他为何仍然无力??
“如果我现在过得?很好,你还?会有这份歉意吗?”
他一愣,说:“这只跟我做的事有关。”
“但?不好,会加重吧?可其实,这些年我并没有过得?不好,真的。或许我没有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没有很多?金钱,但?我过得?很平静、知足。”她面容清透,目色平缓,
“你做的事,是正义的,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和你再有牵扯。毕竟已经过去九年多?。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桥,我们其实已经差不多?就是陌生?人。何必呢?今天说开了,就别?再来了,也别?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