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没理会它,也没再往屋里走,因为他听见朦胧的絮絮谈话声。对话并不密集,经常被长长的一声咳嗽打断,然后又沉寂一阵才重新续上。
没等多久阿姨就从奶奶房里出来了,手上拎着堆叠起来的床单,一抬眼见他还被吓一跳,往后退半步:“哎哟!”
“吓死我了,”她松口气缓过劲,没好气地看他,“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逸没有问怎么了床单上洇着发黄的水渍,还带一股尿骚味。他侧身给她让路,“需要我做什么吗?”
阿姨把床单扔进井边的盆里,舀了满满两勺凉水进去才吐出一口气,神情柔和下来回他:“这里不用你,你去做你的事,该学习学习该休息休息,知道没有?”
苏逸点头,离开前看向奶奶房间掩起来的门。此刻里面没有开灯,门缝透出浓郁的阴影。
刚到饭点钟喻就冲出家门,身后跟着一声咆哮:“真不在家里吃饭啊?”
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三遍了,无语地提好鞋跟,“说了不吃”
然后“嘭”地关上门。
快到路口的时候他下意识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又想到那位祖宗手机早被偷了,现在过着没有手机的山顶洞人日子。正当他觉得对方不会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转角处的便利店走出来,还心有灵犀似的往他的方向看过来。
“我靠!”他跑过去擂他一拳,“我还以为你真不来呢!”
周泉阳手里刚开盖的矿泉水被锤得溅出几滴,他拧上盖子,把手上的水珠甩他脸上,“新出那套皮肤记得给我。”
“嘶”钟喻肉痛地吸一口气,跟着他往路边走,“本来咱们不也想去那个露营的地方玩嘛,一直没约上,这回要去不过夜也太亏了。”
他们这市里最高的山前几年开发成一个公园,最近又开了个露营基地,在网上一宣传,小火了一把,去之前都要预约了,后面连预约都预约不上。好在现在是冬天,去的人少了很多。
“你不觉得去的人少是有原因的吗?”周泉阳反问他。
“……”钟喻无法反驳,“不管,老是说下次下次的我看就是毕业了也不一定去得了,现在去了得了。”
其实班里团建是第二天上午的事了,就是一群人爬爬山,迎着朝阳进行诗朗诵。周泉阳一听就觉得怎么会有这么二的活动,本来怎么说也不想去,结果钟喻在聊天框里跟他哭爹喊娘说就想提前一晚去体验一下野营,团建那是顺便的,还说最近要被他爸逼疯了,非要出去放放风不可。周泉阳被他烦得不行,还是答应了。
地点离得不远,打车也就大半小时的路程,他们在天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到了山脚下。抬头一看,能看见山上冬天依然葱郁的枝叶间透出暖黄的光,要不是有规律地闪动,容易让人误会是着火。
两个人循着指示牌找到上山入口,远远看见一个人杵在路口,即使穿了厚重的长款羽绒外套也看得出略显瘦削的身形。
“咦,那不是……”钟喻眯了眯眼,还不太确定。
“苏逸?”周泉阳惊讶地脱口而出,快走到人跟前的时候苏逸才按熄手机屏幕,抬眼看他们。
这时天色残留一阵深沉的蓝色,苏逸这种白皮在这样的光下有点像在水里泡久了的人鱼,周泉阳甚至还看了一眼他的腮边,很快又觉得自己脑洞太大。
钟喻白痴地吐出一句:“学霸,这么巧啊?”
把周泉阳要问对方在这里干嘛的话截了,三个人都沉默了几秒。
“班长说你们报名了班队活动。”苏逸双手揣在衣兜里,简洁地解释,“怕出意外,提前行动也最好有班干带队。”
“这样啊,”钟喻点头,有点后悔告诉班长他俩要提前一晚上山了,“那现在谁带我们啊?”
苏逸看着他不作声,不知道是不是无语了,连周泉阳都忍不住扭头看他,一脸省略号。
“喔、喔!”钟喻反应过来,“我靠是你啊!”说完还要赶紧补充说明,“那个、我不是有意见啊,就是有点惊讶。”
“行了,先上去吧。”周泉阳看一眼苏逸,拎着钟喻的书包耳朵恨不得把人打包带走。
没想到到半山腰的时候营地老板告诉他们就剩一个帐篷了,不过是个大的,还有单人睡袋,愿意的话他们三个可以挤挤。
“元旦大家都调休嘛,”留着络腮胡的肌肉男老板笑着说,“这两天人比较多。”
钟喻看向周泉阳,迟疑道:“阳哥……?”
感觉这一趟是白跑了,虽然不清楚这俩人之间的仇恨现在化解到哪一步,但想想也知道他阳哥怎么可能和昔日情敌挤一个帐篷。
周泉阳:“我没意见。”
“唉,那我们……嗯?!”钟喻震惊地看他,“你没意见?”
“没有,”周泉阳挑眉,问苏逸,“你呢?”
苏逸想必在答应班长之前就已经做好一切心里建设了,这时也没怎么犹豫:“可以。”
于是老板就把他们带到比较靠外的一处帐篷,因为主要目标群体是周末过来放松的社畜,所以基本东西都是齐全的,周围树上还挂满了一圈暖黄小灯,没有真野营那么艰苦,就是个过家家的地方。
帐篷前面放了几张折叠小板凳,中间还有个卡式炉,上面架个平底锅,架势是挺足的。
钟喻兴冲冲地把他背的书包放到地上,还发出一声闷响,什么都没带的周泉阳试着拎了拎,死沉。
“你带什么了这么重,背着不累吗?”
“你就嫌吧,等会你得求我。”钟喻得意地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方便面、午餐肉、肥牛卷、鸡翅……一大堆吃的,甚至还有塑料袋包着的青菜,就是没完全包住,掏出来的时候周泉阳还被菜叶上的水珠溅了一脸。
“你……”周泉阳抹了把脸,“你这书包还能要吗?”
“回去洗洗不就行了,又没把炒好的菜倒里。”钟喻理直气壮,指着他们俩,“我不管你们在家吃没吃,都一起帮忙做饭一起吃啊,不然一点体验感都没有,纯喝西北风来了。”
本来他还打算拉着周泉阳去洗菜,被周泉阳摁下了:“你背书包背一路了,我和苏逸去吧。”
“太感人了。”钟喻捂着胸口,“你也能说出这么有人性的话啊。”
“滚。”周泉阳扇了他后背一掌。
要是钟喻知道他这位兄弟只是想借机贴贴再摸摸小手,估计会非常想撤回这句话。
大冬天用冷水洗菜绝对是折磨。周泉阳洗的鸡翅,说是洗其实也就是放到水龙头下面冲一下,这一看就是钟喻从家里冰箱冷冻层直接拿出来的,硬邦邦还带着冰碴。没洗两个他就觉得自己的手都僵麻了,山上还不停地刮着风,皮肤在水里过一遍再拿出来堪比酷刑。
他瞥一眼旁边洗青菜的苏逸,动作比他熟练多了,扒开菜茎根部仔细搓洗,淡定得让周泉阳有一瞬间怀疑他那边流的是不是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