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七八分像,”元方指着脖子,“脖子要粗短一些,大概这么多,”他拿指头比了?一下长短,又说,“脸还要方一些。”
裴溪亭重新修改了?一轮,再让元方看,元方点头说:“差不多了?,可是?你要怎么找?天下何其大,找人等同于大海捞针,而且若让人知道这幅画像出自你手,你的?麻烦可得一茬接一茬了?。”
“我不找,可以让别人去?找。”裴溪亭说。
元方说:“齐大掌柜虽说消息灵通,但此人来历身份不明,亦正亦邪,不好参透,亦不可全信。这事牵扯皇室,太大了?,难保他不会漏点子。比起他,找太子还要更?安全些。”
裴溪亭问:“太子会杀你吗?”
元方说:“如果我不觊觎破霪霖的?话。”
“你是?图钱,事先你并不知道。”裴溪亭说,“这点,我拿命给你作保。”
元方有些惊讶,“我们认识并不久。”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听过没有?”裴溪亭低头收拾画箱,“我这人信缘分,更?信直觉,见着个人,我若一眼?就不喜欢,那八成是?有原因的?。”
元方说:“你喜欢我?”
“挺喜欢的?。两个人相处起来的?最?好境界,就俩字:舒服,我和你相处就挺舒服的?。”裴溪亭说,“你这个人吧,从小混江湖,胆子大,但心?不黑,否则赋梦楼那日不会留下我这么个人证,甚至连拿匕首威胁我的?时候都很有分寸,半点没伤着我。这几天处下来,你话不多,但对待外头那些普通商贩很有礼貌,会帮盲人过街巷,帮鱼摊抓逃跑的?鱼,帮小孩拿挂上树的?蹴鞠,说明你有善心?。总之在?我看来,你不是?善茬,却不是?坏人,至于你自己如何看自己,别人怎么评价你,那与我无关。”
“好吧。”元方难得笑了?笑,颇有木石碎裂出自然花鸟纹路的?色彩。他起身拍拍手,“我有一个要求。”
裴溪亭抬头看着他,“说说看。”
“你得让太子答应:不要向任何人暴露我的?行踪。”元方脸上难得露出沉郁,“否则太子不杀我,自有别人来找我麻烦。”
这个“别人”似是?特?定的?对象,但裴溪亭没有多问,哪个道上混的?没有仇家?
“我没法笃定太子是?否会答应这个条件,为了?以防万一,我要想想再决定要不要把?画像给太子。”说罢,裴溪亭起身就走。
元方说:“肉饼!”
裴溪亭跨出院子,正想让元方跟上,眼?前突然蒙上一阵轻烟,他直觉不妙,想要后退却来不及了?。
这烟吸了?一口,裴溪亭只觉得头昏脑胀,竟然一时脚软地向前摔去?。
来人抓住裴溪亭的?胳膊,正要把?人扛上肩膀,突然肩膀一痛,被一只大手钳住了?。
他转头,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放下他。”游踪说。
散步
院门后, 元方无声?地贴上墙,将?匕首插回靴掖,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游踪手上用劲, 男人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神色,松开?了裴溪亭。
一得到自由,裴溪亭立刻踉跄着躲到游踪身后, 晕乎乎地说?:“大人。”
游踪抬腿将?男人踹上墙,男人捂胸跪地, 噗出一口血来。
“来这里作怪,狗胆不小。”游踪说?, “你是何人?”
游踪的脚上力道自不用说?,男人的五脏六腑好似都移了位, 没能答话。
裴溪亭把人瞧了瞧,说?:“我见过这个人,他是王夜来的随从。”
游踪眉梢微挑,显然也想到了披霞山的事。
“我和姓王的无冤无仇, 话都没说?过两句, 上次他在披霞山想杀我, 这回又要绑我, 简直莫名其?妙,欺人太?甚。”说?罢, 裴溪亭松开?游踪的袖子, 转身冲进院子拿起门后的扫帚,和默默偷听的元方来了个对视。
在对方钦佩的注视中?, 裴溪亭眨眼就红了眼眶, 再出去后俨然是一幅委屈恼怒狠了的模样,“我今天一定?要打爆他!”
游踪在那群公子哥身上见惯了这种混劲, 却没想到裴溪亭也有这样一面……不对,人本就不止一面。
游踪伸手握住裴溪亭雄赳赳的扫帚尾巴,裴溪亭走不动了,转头看向?他,眼中?有些敢怒不敢言的委屈,“大人要拦我?”
游踪看着裴溪亭,眼前再度闪现出那个小小的、张牙舞爪的身影,他沉默一瞬,敛下心底的怅然,语气温和了些,“不必多跑一趟,我让王夜来到笼鹤司问话就是了。”
笼鹤司是什么?地方,游踪是什么?人,亲自过问此事无疑是小题大做了。裴溪亭愣了愣,心中?有些纳闷,虽说?姨娘请宫中?的姑姑到游大人面前替他说?了好话,可游大人也不必照顾他到这种地步啊。
但游踪既然如此说?了,他自然乐意,顺从地松开?扫帚。
*
午后日光晒得人软绵绵的,东宫一片静谧,小大王却很有精力,缠着白唐跟它一起上房揭瓦。
俞梢云从廊下出来,差点?被一颗木球打中?脑袋,飞快地躲闪了,旋即偏头逮着房顶那一人一兽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我魂都被你们吓飞了,赔钱!”
小大王作为俞梢云的小心肝,自然高傲着头不予理睬,而白唐作为势必要将?俞梢云踩在脚下的男人,自然也倨傲着目光不吝讽刺,说?:“你偷闲去勾栏听曲的事情,殿下已经?知道了,等着吧,你不会?有好结果!”
“若不是我有事禀报,今日必定?要你知道谁才没有好结果!”俞梢云把白唐上下一扫,不屑地说?,“野蛮人!”
白唐冷笑回嘴:“假斯文!”
“我懒得搭理你!”俞梢云嗤一声?,昂首阔步地走了。
白唐对着那背影翻了个白眼,小大王拍拍他的小腿,那意思是“不要跟那家伙计较,本大王带你玩去”。
白唐嘴角微微上扬,揉了揉小老虎的背,陪它继续撒欢去了。
太?子握着小笔,仔细地描着陆茫先前送来的那张书笺,对外面的争吵打闹漠然相对,俨然是习惯了,并且懒得管教。
属于他的东宫安静极了,宫人们仿佛训练有素的木偶,不敢有丝毫异响,唯独外头那仨,两个常年话多,一只有时很闹腾,撑起了星散的热闹气。
俞梢云轻步入内,走到案前瞥了眼殿下描摹的那张书笺,心说?:殿下这是偷摸地学习人家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