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茫说:“那你怎么知道明正堂后殿前有石榴树?”

“巧合。”裴溪亭说,“五月石榴花开得艳丽如霞,每次我都会被吸引,驻足观赏,殿下既然收藏这本百花谱,想来也是?惜花之人,我便以己度人,想象殿下在?树下的?模样了?。”

“原来如此。”陆茫看着笺面,树叶苍翠、石榴花鲜艳,和玄衫飘飘的?殿下一搭配,色泽尤为浓郁明朗,就像这五月的?天,热烈奔放。

裴溪亭搁笔,陆茫说:“好了??”

裴溪亭说:“还要洒金。”

“打扰了?,”游踪踏入门内,言简意赅地说,“熹宁十五年‘江南王家四十四案’。”

陆茫说了?声“好嘞”,转头涌入重重书架间,迅速利落地找出一本文书呈给游踪,说:“不是?在?查披霞山的?事吗,怎么还突然翻出这桩未结的?陈年旧案了?,莫不是?有新线索了??”

“不错。那个王三的?确不是?真王三,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还没有回音。”游踪快速翻阅文书,“记得死在?城东郊的?那个神?秘雇主吗?本以为只是?一刀封喉,今日要处理尸体的?时候,我却在?他的?心?口发现?另一道致命伤,是?梅花袖箭。”

笼鹤司的?仵作回乡照顾病重的?寡母,还在?回京的?路上,笼鹤司的?案子也不能让外面的?仵作经手,否则也不会拖延这么两日才让饭后去?停尸间散步的?游踪发现?一处线索。

陆茫记忆力极好,说:“如果我记得不错,当年这江南王家的?案子也曾出现?梅花袖箭的?痕”

“不错,”游踪反手将一页文书怼到?陆茫脸上,“一模一样。”

陆茫熟练地后仰,避开这一怼,后退一步看清了纸上绘制的梅花形伤口,拊掌说:“找到?此人,不仅能找出拿走破霪霖之人的线索,还能结了?陈年旧案。”

“问题是?该怎么找?”游踪合上文书,递还陆茫,“这梅花袖箭不同于一般的?梅花袖箭,但并未在?何处听说过它的?名号。”

陆茫挠了?挠头,偏头时看见裴溪亭在?洒金,那手真叫一个稳。游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在?裴溪亭脸上转了?一圈,待裴溪亭放下洒金的毛笔挂绳,才说:“裴文书,你可有想法?”

裴溪亭“啊”了?一声,抬头指指自己,“我吗?”

“你虽不是查案的官吏,却也细致聪慧,不如你来说说。”游踪说,“说错了?也不要紧。”

裴溪亭对查案没兴趣,但他已经摊入这趟动不动就杀杀杀的浑水,还是?要尽量掌握主动权才好。再说这位顶顶头上司目光温和,像是?在?鼓励他大胆发言,于是?他起身走过去?,说:“这位梅花袖箭在熹宁十五年到?如今,中间还犯过别的?案子吗?”

陆茫摇头说:“他已是?犯下命案的?凶犯,各地都有缉捕文书,一旦他再有动静,都会立刻上报邺京,但这些年并未出现?梅花袖箭的?痕迹。”

“若是?受雇佣的?杀手刺客一类,他接单的?频率未免太低了?。”裴溪亭说,“当年王家到?底是?什么案子?”

游踪看了?眼?陆茫,陆茫便把?那文书递给裴溪亭,说:“王家是?江南富商,做的?是?布匹生意,当年王老?爷亲自带队到?北方布行来谈生意,却被截杀在?路上,一行四十五人的?镖师死了?四十三个,只剩下两个逃出生天。死的?人刚好凑四十四个,因此当时官府怀疑是?有人故意寻仇,后来我们在?几具尸体上发现?了?梅花形状的?箭伤,且都是?致命伤。”

“有在?现?场找到?箭头吗?”裴溪亭问。

游踪摇头。

“说起这个,我就觉得很好笑,”陆茫说,“凶手难道是?在?射死人之后再一一拔走箭头吗?”

“应该不会。”游踪说,“我猜测是?箭连着线绳一类的?物件,射入人体后可以收回,以此既不会留下箭头,也方便重复使用。”

裴溪亭翻着文书,说:“我斗胆猜测不是?仇杀。两名逃生者?说:‘十数个黑衣蒙面人突然出现?包围了?车队,随后拔刀就砍,老?爷喝问他们的?身份,他们沉默不语,只是?杀人’,若是?为了?向王家复仇,这未免太‘安静’了?,难道不想让仇人知道自己是?谁后跪地求饶,恐惧到?极致,最?后亲眼?目睹仇人的?死状吗?而且这些凶手不仅杀人,还谋财,他们把?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此外还有个bug。”

陆茫说:“八哥?”

“还有一处漏洞,”裴溪亭纠正措辞,“就是?在?我看来,这场屠杀有逃生者?本生就是?不太合理的?。根据逃生者?说,刺客是?包围了?他们,山路窄,又不像林子可以到?处蹿,他们被前后夹击,在?两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是?怎么跑出包围圈还能一路顺畅下山去?的??”

他合上文书,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所谓的?四十四人只是?个幌子,就是?要把?这场命案往仇杀上引,从而掩盖真实意图?毕竟做生意的?难免在?外结仇,同行杀同行都是?不罕见的?了?,这王家是?富商,招人眼?红也有的?。”

游踪说:“我也有此怀疑,只是?凶手下落不明,不好证实。”

“王家案子存疑,几年后,这位梅花袖箭突然现?身杀了?那个买主,这两件事说不准有什么联系。”裴溪亭耸肩,“脑子乱乱的?。”

“那就别想了?,”陆茫是?好上司,立马说,“让游大人头疼去?。”

游踪拿着文书去?头疼了?,陆茫随即带头早退,裴溪亭自然也麻溜地跑了?。

元方正在?院子里种盆栽,见人回来,不禁说:“你这差事也太闲了?吧。”

“我那位上官真不错。”裴溪亭走到?廊下坐下,问蹲在?一边往盆里堆土的?人,“你听过梅花袖箭吗?”

元方说:“这武器不罕见。”

裴溪亭说:“不是?广义的?梅花袖箭,是?箭头入肉会留下梅花伤口的?梅花袖箭。”

元方说:“那倒是?没听说过。”

裴溪亭想了?想,“那你记得那个雇主的?模样吗?”

“记得,”元方说,“你要查这件事?”

裴溪亭说:“你什么意见?”

“没意见,”元方说,“我说,你画。”

裴溪亭立马打开画箱,取了?张纸出来,说:“把?你记得的?都告诉我。”

元方想了?想,说:“中年人,大概四十出头,比我矮半头,不瘦不胖。脸很方正,眉毛不浓不淡,比我短,大概这么长,这么粗”

裴溪亭抬头瞧了?眼?那笔划的?指头,“嗯”了?一声。

元方又继续说:“眼?睛不大不小,眼?皮有点肿,嘴巴有点厚,就像李肉饼的?老?板那样。”

裴溪亭熟练地说:“嗯,待会儿?带你去?吃。还有吗?”

“好像没有了?,这人打扮得很素净,也没有佩戴什么首饰。”元方挑了?一袋山茶花种子,“这人不会武,但不是?一个人来的?,说有眼?线什么的?。”

“但是?只有他死在?东郊。”裴溪亭说。

元方说:“也许他的?眼?线还在?邺京,那日他与我在?百幽山交易的?时候,身后的?确跟着几个蒙面人。”

“他和你交易都带着人,拿破霪霖回目的?地却一人独行,不太可能,这里头一定有原因……画好了?,”裴溪亭把?本儿?递到?元方面前,“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