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踪摩挲着茶杯,说:“我把裴文书借给你。”
“哦?”瞿棹摩挲下巴,“可以,刚好我觊觎裴文书很久了。”
游踪说:“注意你的措辞。”
瞿棹闻言心思一咕噜,几乎瞬间就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了不对劲。
裴溪亭是笼鹤司的人,借用过来也是为了公事,哪怕他真想?撬墙角,按照游踪的性子,多半只?会?不冷不热地回一句“看你本事”。瞿棹摩挲着扶手?,认为关键点?在他话中的“觊觎”二字,这是个引人遐想?的词,游踪这句话不是习惯了他平日说话不端庄却还?要不满,而是提醒,出自私心。
若是游踪自己的私心,不会?在谈论公事的时候当着殿下的面说出来,而这殿内,此时除了他俩,就只?有?那?一位。
瞿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在凤仪宫,瞿皇后谈论瞿蓁和?裴溪亭的婚事时,他感觉到的奇怪之处了。
须臾之间,瞿棹心中风云变幻,他伸手?握住茶杯,抿了一口压制住心中的八卦浪潮,没敢往太子那?里瞥一眼?。
殿内莫名地安静了一瞬,太子看了眼?同时喝茶的两人,说:“茶里有?哑药?”
“那?自然是没有?的。”瞿棹从善如流地继续说正事,“等见过裴文书后,臣会?尽快再向您禀报。”
太子“嗯”了一声,说:“听说舅舅近来头疾又犯了?”
这就是说私事了,瞿棹语调也轻松了下来,说:“都是老毛病了,吃了药,休息一阵就好了。”
“病了就好好修养,修书的事情可以往后放一放,身子要紧。”太子说,“晚些时候,我让重烟去一趟瞿府,改日我去瞿府探望。”
瞿棹“诶”了一声,说:“您忙,实?在没必要跑一趟,老头?就是闲不住,自己作的。我回去把您的话带给他,保准他立马就躺下休息了。”
太子轻笑了一声,说:“这样最好。得了,没事就去忙吧。”
瞿棹“诶”了一声,行礼退下了。
待他走了,游踪起身走到书案前?,将袖袋中的锦囊拿出来,说:“这是裴文书托臣转交给您的。”
太子看了眼?那?个玄色锦囊,伸手?接过,取出里头?的一页书笺。
葡萄于藤蔓上挂垂累累,底下站着个举着篮子垫脚去接葡萄的小?小?背影,脚边蹲坐着一只?小?老虎,敷色明艳,画面晶莹,充满生活生机。
锦囊里还?有?一张“使用说明”写着:“随性一画,感谢殿下的玛瑙大葡萄,好吃是好吃,但我吃太多了,好像又上火了。但是没关系,我火大不愁多。”
后面还?用简单的笔画画了一个捧手?道谢的小?人儿,浑身都圆,有?几分?憨态。
太子几不可察地笑了笑,说:“他今日如何?”
游踪仿若不察,说:“一切如常。午间魏叔给他炖了补汤,他喝了两大碗,午后没回去,出去和?坐在门口雕木头?的元方说了会?话,就回去枕着小?大王在文书楼午眠了。”
太子“嗯”了一声,说:“小?春红的事情,你也盯着些。”
又说了几句,游踪便行礼告退了。他出去的时候看见宗鹭,便行礼道:“小?公子。”
“游大人好。”宗鹭捧手?回礼,转身进了殿。他轻步走到书案前?,恭敬地问了安,随后说,“五叔,小?大王怎么?不在?我们约好了今天给它画像。”
太子说:“它出去陪朋友了。”
宗鹭看着太子冷淡的侧脸,有?些疑惑,又有?些伤心,指虎说叔,“它有?新朋友了,我都不知道。”
太子听出来了,偏头?瞧他,正要说什么?,突然想?起此前?在宁州教裴溪亭学琴时,裴溪亭总是抿嘴嘟囔他严厉,还?说小?皇孙必定很少得到他的夸赞。
“……改日等它的朋友也来东宫,你便知道了。”太子说,“和?胡先生学得如何?”
宗鹭说:“先生是宫廷画师,画技超群,自然是好,只?是先生习惯啃书本,太文绉绉,我有?时不能领会?,且先生并不敢直言我的短缺之处。”
“那?就换一位。”太子说,“你可有?心仪人选?”
宗鹭看着太子,漆黑的眼?珠快速一转,说:“我想?要裴文书来做我的丹青师傅。”
笔尖一顿,太子侧目,“为何?”
宗鹭自然不敢说自己嘱咐来内侍打听到太子欣赏裴文书的画,且他五叔好似对这个裴文书很特殊,只?说:“我在皇祖母那?里见过裴文书给瞿少卿作的画。”
太子没有?拆穿,说:“待我问问裴文书。”
宗鹭道谢,站在原地踌躇了两下,转头?要走,脚下却没动,显然是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小?少年那?点?动静和?心思自然瞒不过太子,他不紧不慢地蘸了下墨,终于说:“小?大王不在,今日的丹青课业就先免了。”
太子示意殿门口的人去通知胡先生,随后将几本劄子放在旁边,又放了张空白的纸上去,“来。”
从学丹青变成批劄子,宗鹭却眼?睛一亮,因为这样就能和?五叔多待会?儿了。但他尽量喜不外露,应声后就走到太子身旁坐下,选了一支笔开始翻阅劄子。
来内侍假装不经意地从门前?走过,飞快地往殿内瞥了一眼?,见小?皇孙坐得端正笔挺,书案下的两双腿却忍不住晃着,心里也跟着高兴。
“乐什么?呢?”俞梢云走到来内侍身后,嘿道,“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去!”来内侍瞪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我是替小?公子高兴。”
俞梢云瞥了眼?书案后那?叔侄俩,乍一眼?像是一个模子,只?是一大一小?。来内侍用胳膊肘撞他,小?声说:“殿下心情不错啊,都让小?公子和?自己坐一把椅子批劄子了。”
太子冷淡少语,在宗鹭的学业上也是自来严厉。宗鹭不是第一次学着看劄子,但以前?要么?是在自己的寝殿批复之后再到太子跟前?接受检查教导,要么?就是坐在一张小?桌上当面批复检查,像今日这般挤着一把椅子排排坐还?是头?一回。
俞梢云琢磨着,说:“许是先前?有?人常嘀咕殿下严厉,吝啬夸赞学生,殿下记在心里了吧。”
能这么?嘀咕,殿下还?有?可能上心的,也就那?么?一个了。来内侍露出了然的神色,没再多问,心中却不禁嘀咕,好个裴文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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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溪亭打了声喷嚏,牵动脑门,疼得龇了下牙。
“喝口雪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