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姨娘有些迟疑:“大公子,昨夜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玉姝到现在情绪还很不稳定。不如就让她多歇歇,等心情平复好了,妾身再带她过去……”

“不行。”

换作往昔,沈昀不会多想就答应,可是经过昨夜之后,沈昀改变了主意:“若是想要平复心情,母亲那里很清静,容她慢慢思考,也容她慢慢冷静。”

殷姨娘噎声:“可是玉姝她……”

“殷姨娘,”沈昀打断她的劝阻:“平日玉姝与你万般亲近,她可曾向你提及有关周家小姐的事情?”

说到周家小姐,殷姨娘神情复杂:“昨夜妾身与老爷就在祠堂外面,多少是听到了一些……事后回到房里,妾身也曾追问过玉姝到底怎么回事,只是玉姝一昧哭泣,怎么也不肯多言。”

她愁眉不展,叹息说:“妾身从前刚刚听说玉姝与周家小姐往来时,还曾与她细问。当时玉姝言辞含糊,妾身却没有多想,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玉姝大抵是已经受了委屈的,却迟迟不敢说出实情,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也不知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她视你比生母还亲,从来对你万般依赖,难道就从未与你提及此事?”

闻言,殷姨娘面色刹白:“妾身无用,是妾身没能看护好小姐。”

沈昀皱眉,殷姨娘总是这样,谨小慎微、诚惶诚恐,明明是母亲唯一接纳的妾室,却只有母亲和颜悦色的时候,她才敢唤声姐姐。一旦别人冷脸相对的时候,她立刻畏缩如鼠,比最低等的下人还要卑微自贱,不敢直呼其名,只敢唤沈玉姝为小姐。

这样的人容易被人轻看,可她明明可以在这座侯邸里面活得最为轻松如意。

沈昀摇头:“回去之后跟玉姝说一声,让她去母亲的屋子里。倘若母亲醒了,由母亲来问。”

殷姨娘唯唯诺诺低应一声,这才摇摇晃晃地背身离去。

沈昀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就被屋子里面的笃笃声给吸引回去。

为免小青阙急不可耐妨碍他,也怕殷姨娘见了多心,沈昀事前先把小青阙放进药库关好门才出来的。哪知这还没说上几句话,里头已经开始上蹿下跳嘭嘭咚咚。

沈昀一听笃笃声就知道小青阙又在啄柜子,正想将它按回来,哪知这一开门,小青阙双眼放光,一根箭似的咻一声扑出门外。

彻夜没睡导致脑子反应慢半拍的沈昀傻眼了,扭头看见明晃晃的小毛团早已蹦了个老远,吓得赶紧追了出去。

半扑棱半蹦跶的小青阙跑不了太远,胜在它精力旺盛,败在沈昀精疲力尽,紧赶慢赶追了好长一段路,才终于把它逮在手心。

也不知是认栽了还是跑累了,被逮回来的小青阙特温驯特安份,仿佛从没逃跑过一样。不过沈昀不会再被它的表象所蒙惑,他这会儿已经累得直接席地而坐,身在何方都已经顾不上去。

等他歇下来了,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他爹的书房附近。

真是冤家路窄。

才在心里嘀咕一句,书房的大门突然嘎吱一声,沈昀顾不得青阙毒不毒,一把将它按进怀里飞快钻进灌木丛中。

门从里面推开了,紧接着传来说话声音与脚步声,说明书房里头并不只有一个人。

“书房有什么好玩的,你就知道戏弄我。”

率先传来的是一把不曾听过的年轻声音,娇滴滴的口吻十分熟稔,娇嗔的对象显然十分受落:“书房不好玩,只是我这一趟难得回府,也只宿在书房里,无非心里念着你。”

沈昀蹙眉,前面说话的姑娘是谁不知道,但后面说话的声音是他爹,只不过听殷姨娘的意思昨夜他爹宿在书房可不是为了谁。

那这个与他说话的女子又是谁?

沈昀悄然探头去看,只见侧身与他爹说话的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约莫二八年华,看上去比他还小,却被他爹环过双肩,情话连篇,与之调笑。

小姑娘推开沈荀的手,斜睨一眼:“你这府里姨娘就好几个,听说外面还养了不少呢,谁知道这会儿是念着我还是念着谁。”

沈荀被她媚眼一横,简直酥到骨子里,心痒难耐只恨不得现在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带入书房里的矮榻翻云覆雨:“她们于我只是责任,这些年来我供她们吃穿用度已是仁至义尽。我虽对她们好,那也是因为她们太依赖我,她们将身心所有全交给我,终究是我沈荀的女人,我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护,又岂能称得上顶天立地的真男儿?”

“可直到我遇见你之后,才真正让我意识到。”沈荀温情款款地执起她的柔荑:“无论她们多么善良与温柔,从来都不是我内心真正向往与追求的……你,只有你才是这世间最好,是我真正追求的。”

“留下来吧,嫁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我会给你最好的。”

“是吗?”小姑娘挑眉看他,弩了弩嘴:“那如果,我要嫡妻之位呢?”

沈荀一个怔愣,书房前坪不远的灌木丛窸窸窣窣,从里面站出一人来,冷声道:“不行。”

第76章 红樊

儿子的意外出现令沈荀很诧异, 忆起方才自己在门前的那些言行举止皆被看在眼底, 沈荀不免有些羞恼成怒:“你在干什么,躲在那种地方偷鸡摸狗成何体统!”

沈昀冷声道:“父亲已有妻室儿女, 半老年纪却与这般年轻的姑娘光天化日拉拉扯扯, 只怕更加有辱斯文,不成体统。”

“混账!”沈荀面色涨红:“红樊姑娘乃我故交,还曾与我有助力之恩,昨日这是入京之时夜色太晚,这才不得己留府借宿一宵,你不知底细,莫再信口胡诌!”

“普通知交难道还有开口讨要嫡妻这一说吗?父亲就算自欺欺人, 也莫当儿子是个傻子!”沈昀忍无可忍怒驳道:“不管从前你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就算带回这个家里,我和母亲都会睁眼闭眼给你忍着。可如若你要废弃母亲另娶她人,恕儿子不孝, 纵是顷尽全力也必然会阻挠到底!”

纵然料想到沈昀听了全部, 沈荀到底还是心存侥幸,如今整张脸皮被撕扯下来,他脸色有些难看。一方面是对儿子的再三顶撞和多管闲事感到愤怒, 一方面又为自己动摇的心感到羞愧与心虚。

纵然这次回来与妻子与儿女发生太多的不愉快, 可沈荀从来没想过休妻。

沈荀自认是个尽责尽任的好丈夫,就算对张氏确有那么点不满, 就算张氏确实有那么多瑕疵与诟病, 可她毕竟为他生儿育女操持侯府那么多年, 纵有再多的不是也是不能抹煞她的价值,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更何况张氏的母家并不弱势,如若真的因为别的女人而将她休弃放离,不说将会与张家闹不愉快,还会令他在一众同僚上司下属之间颜面扫地。

沈荀起初还没有那样的后怕,可自从那个女人与太子相继出现之后,他不得不承认那些所谓假设确实充满了令他后怕的危险性,令他不得不时刻小心提防着才行。

“原来你之前许诺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骗我的啊?”

好死不死的是,这种突发事情根本不在预料之内,只要别人不配合,沈荀说得再多都只是空话。沈昀皱眉打量对方姑娘,玉面嫣然艳似牡丹,肤光胜雪美目流盼,确实是个桃羞杏让的玉颜美人,不怪乎他爹这般神魂颠倒了去。

沈昀暗暗打量对方,殊色出众,却并没有沾染风尘之气,端其打扮又不像富贵出身,并且有别于京中女子的寻常装扮。近看她的容颜更显娇嬾,听他爹说这名女子是外地来的,那又是怎么跟他爹搭在一起?

沈昀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你是他儿子?”

沈昀冷着脸没有回答,对方无所谓地轻笑一声,一步步上前:“依你方才之意,只要你不答应,他的嫡妻之位就绝计不会给我咯?”

见她上前,沈昀立刻退开两步,他深吸一口气,干脆直言:“姑娘,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与父亲什么关系,不论他曾经许予你任何东西,只要有一项触犯的是我母亲,我都绝对不会答应,势必与之抗争到底。”

“原来如此……”对方姑娘眉梢一挑,意味深长地瞥回沈荀略显难堪的脸:“看来你这人也不怎么中用,成日在我面前显摆权威架子,结果回到家连自己的妻儿都管不了,更别说是这个家,看来你所吹嘘的那些东西都不过是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