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彼此依偎的角度,梁羽仙看到了太子眼底的犹豫与委屈,她知道太子并非欲拒还迎,太子只是舍不得放开而己。
今生的太子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被她算计了,爱上以后,反而是她游移不定,舍不下上辈子的太子,令这辈子的他受了委屈。
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啊,无论是温柔的心,还是爱她的情。
“我要是心里真藏了别人,我就不会这样亲你。”
听见这番话,太子心里是高兴的,可他又有些不确定:“可你……”
梁羽仙顺着姿势把人一并带上榻,她往里侧躺了回去,太子脸微红:“元如炼说你有伤,病也没好……”
“不是什么伤。”梁羽仙拉了拉他的衣角,淡声说着:“孩子掉了,难免伤身,得养好一阵子才能恢复亏损的元气。”
“孩子?”
终究是乖乖顺顺地蹭了过去,顺着她的意思躺在她的枕边的太子半是疑惑半是呆滞,什么孩子?不是说没有孩子的么?
梁羽仙无声地笑了,知元如炼终究是顾虑她的心情,左右孩子没了,也没有再说出来徒添伤感的必要:“嗯,我瞒了你很多事,怕你生气、也怕你伤心……可你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再者……我还有件事想说予你听。”
梁羽仙轻抚他的侧颊,神思恍惚,便似乎穿越了两辈子,飘到了很遥远的那个过去:“那就像是一个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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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以后,沈昀入宫觐见太子,却被告知本应卧榻养伤的太子不在寝居,而是去了某个隔壁。这个隔壁在哪里,沈昀一路走过去,听过邵大将军的骂骂咧咧,又听完了富贵的碎碎念,最后在门庭站定。
太子一宿未归,宿在梁羽仙房里,可把邵大将军给气的。他虽没好意思在皇宫大内破骂大魏的新帝,却也很不客气地揪住昨夜趁他不备偷偷放行的元如炼狠狠数落一遍。
逢人都能刺两句的元如炼对着邵伍却是少有的没底气,这多少还因她与邵伍之子昔年有过一段情的种种原因。往昔之事谁也没提,故而知情者不多,谁也不好插足别人家的家务事,沈昀没兴趣去送人头,反正总有出头鸟会替元如炼挡住枪头,庄梦春就是第一个。
庄梦春一向都是元如炼的小尾巴,元如炼去哪她都爱跟哪,这阵子她跟着元如炼宫里宫外地奔波,理所当然遇得见邵伍这个刺头子,甭管是老是少是公是母,一言不合就开火。
庄梦春回护元如炼的小女儿举态看在邵伍眼里无比讽刺,作为长辈又是男人,他不好与这么个小姑娘家家打擂台,这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邵伍推出来当枪手的副将童章身上。
偏生童章不仅不回怼,反对人家小姑娘充满兴趣,奈何佳人心系元如炼,童章眼红不己,火力不知不觉又偏到了元如炼身上去。
沈昀冷眼观看多角关系,这时门板吱呀一声打开了,众人齐齐看去,不见太子,倒是梁羽仙只身出来。
“好热闹。”梁羽仙凉凉地扫视一圈,反手将门掩个严实,别把睡沉了的太子给吵醒。
外头吵架的人微窘,这才消停一些。梁羽仙从一圈人里相中沈昀,这里头属他最安静:“许久未见世子,可否随我叙叙旧?”
沈昀放下环拢的双手,目光如炬。
第240章 冥冥
春芬露重, 东宫御苑刹是一片繁景。梁羽仙与沈昀走过卵石小径,停靠花间望穿园圃,看见攀墙的爬山虎与含苞待放的杜鹃花蕾, 隐约想起二人初入宫闱拜见太子的场景:“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竟是过去了一年。”
沈昀朝她目光所及看去,心神有些恍惚, 不过很快就沉淀下来:“你初入京师, 恰好也是这个时节。”
梁羽仙朝他多看一眼,浅浅笑了笑:“我还以为世子不记得了。”
沈昀默了默:“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
“是啊……”梁羽仙曲膝弯腰, 意欲折枝:“也改变了许多事。”
沈昀偏首与梁羽仙的目光交织, 那双眼里除了平静, 还有一丝洞察与审思:“你果然也是……”
梁羽仙莞尔,终是没有下手,放开了那颗苞蕾:“世子去了南境守征营,心境果然有了不小的变化。”
“这一次, 你觉得去对了吗?”
没有回答,却已经是给出了答案。沈昀不再是从前的沈昀,他知道眼前的梁羽仙也不仅只是‘梁羽仙’而己。
当日他在南境冲锋上阵, 顶着以弱制胜的压力, 后有萧家细作从中作梗, 他身中流箭濒临死亡, 或许当时的他的确死了, 故而才会拥有不属于原来的他应该拥有的记忆。
他活着苏醒过来的当天, 整个南邵营都说他就是个奇迹。沈昀心想, 他的重生的确就像是个开玩笑般的奇迹。
上辈子的他同样身中流箭死于非命,只不同的是两辈子的经历天差地别。上辈子的他在母亲病死之后,继而发现父亲的异心,他放心不下环狼饲虎的太子,所以不听劝阻留在京师与父亲死磕到底。尽管后来他替太子夺取边军的归属权,然而倍受病痛苦扰的太子并未能够争得帝座,最终饱受残害沦落被废,死在了流放地雒城。
而作为□□的最后一支拥趸,太子被废之后他在朝廷也将越发举步维艰,直到雒城传来太子死讯,他也成为了兵权争夺的牺牲品,最终死于反叛与征战当中。
上辈子的他就是个笑话,他看不清身边每一个人的真面目,不知道母亲的死因,不理解妹妹的叛逆,不懂得父亲的敌意,也不明白太子的苦心。
他在太子需要援力的时候自以为忠心地留了下来,他在太子试图保全他的时候傻傻地听信了父亲的虚情假意,他甚至到死才看透妹妹的真面目、看清他艰难维系的那个家仅只是个支离破碎的假象而己。
身死魂消的那一日,沈昀带走了满身的恶念与怨憎,重生到这个不同寻常的‘过去’。他还记得甫一苏醒所得到的一切讯息,这个过去并不在他原有的记忆里。
沈昀不记得自请来这南境守征营,不记得离京之前他与父亲早已决裂,更不知道原来母亲病愈以后带着妹妹已经离开了父亲。
他从冗长恶梦中苏醒过来,赫然发现醒来的世界并非他所知道的那个过去,一切都在因为某个人的到来而变得不同。
沈昀很快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出在谁的身上
过早地出现在本不应该出现的地点,过早地接触本不应该接触的人,过早地知道了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梁羽仙的存在令沈昀很快意识到彼此身上的共通点,带着一丝疑念与思虑,沈昀回到京师,此刻站在梁羽仙面前,心中得解。
“当然,昔年最令我感到后悔的无外乎不曾听信太子之意去南境,否则今次萧家发起兵变,太子要想以强压强恐怕也没别么容易。”说到这里,沈昀眉宇之色舒朗一些。
这一世就如同他上辈子无数个午夜梦回渴望而不可求得的变数,他的母亲没有过早病逝,妹妹不再越陷越深,太子之位稳固如山,他的亲人故友都在安然活着,朝气蓬勃。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变数。
“我只没想到你我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相会。”隐晦的目光微闪,沈昀上辈子战死之前,雒城已经传来太子死讯,而在太子死后梁羽仙亦如人间蒸发,再无消息。
“人固有一死。”梁羽仙没有过多解释自己上辈子的死因,不过瞧着沈昀那复杂的神情,估摸是想歪了罢,误以为她是为了太子而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