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梦春怔怔然盯着她的侧脸,神色微变。那厢萧老夫人露出诡笑:“既然你是梁家后人,如今大好的复仇机会摆在眼前,难道你不更应该支持我们萧家才是?”

梁羽仙却是哂然:“谁说我是哪家后人,就务必得替哪家报仇雪恨?”

萧老夫人盯着她,脸上的笑一点点褪了。

“我从没想找谁报仇,更没打算认祖归宗。”梁羽仙缓缓地笑,笑中凝着冷淡,却在指腹轻轻触碰腹部的时候,神色不觉柔和:“这一刻我还待在京师,不是因为所谓身世。而是因为我肚子里有了孩子,孩子他爹还在等我回去见他呢。”

“过去我还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却不想原来你是真蠢。”萧老夫人面露讽色,隐隐透露出一丝滑稽的快意:“方才听你之意,分明是知道元如炼与你系出同宗。可你依然执迷不悟,只怕你是不知太子其实……”

她刚要把话说完,前方忽而传来马的嘶鸣,登时颠得马车震动,令车里的人跟着一歪。萧老夫人被颠得坐不起身,梁羽仙则被庄梦春护着向侧边倾靠,庄梦春本就有武功底子,这时候临危不乱,趁势掀开车窗一角往外眺望,只见无数黑衣人来自四面八方,趁着夜色的掩护之下倾巢而出,刀刃碰撞的声音近在耳边,没一会便打成一团。

仔细分辩,很快就能注意到黑衣人实为两拨,一拨护着马车,似乎节节败退,一拨则冲锋杀掠,身手快狠。庄梦春激动道:“是将军的护影!肯定是将军来救我们了!”

梁羽仙被马车颠了一下,本来就不太爽利的身子更觉不适,她忍着难受也往外头眺去,隐约见到拼杀的重围之外,半山腰一人一马,背着月晖,端着一张淡漠的脸冷情冷性。

真要是冷情冷性,此时此刻就绝不该来。

梁羽仙听见背后一声冷笑,她暗暗皱眉,往回看向萧老太。纵然狼狈,即便此刻的形势俨然落于下风,可萧老太却并未忿然羞恼,而是拉开嘴角,笑出声音。

萧老太抓庄梦春,归根结底就是控制元如炼,不见得庄梦春能要挟得了元如炼,但却足够将人引上勾。

梁羽仙知道,所谓黄雀在后,从来指的都不是其他人,元如炼已经上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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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哈昨晚赶得紧,又忘了改标题和提要了……

第226章 好惨

元如炼骑马立在半山腰, 从高处往下眺,两拨黑衣人在缠抖之间迫使被围攻的马车进退两难。车头的马夫力大无穷, 几次徒手劈来扑上前的黑衣人, 竟是死死护住了车厢的内门。

一名手下近前汇报,告诉元如炼对方的大概数目,并且料定胜券在握。就在今日傍晚,他们接到庄梦春失踪的消息,且说先前因为丢过梁羽仙的缘故,元如炼手里的一批护影扛下自家主子的一身寒气,如今要是再丢一人,估摸到时不只生生磨出一层皮,一个个都得吃不完兜着走。

护影一路追查, 发现这辆马车行迹可疑。细查究竟,果然嗅到苗头的指向的非比寻常。

元如炼静静盯着马车的位置, 他不说话, 手下的人便也揣摩不出所以然来, 万幸目前他们的人占据上风, 解决这伙‘绑架犯’不是问题。

这时车夫俨然已经抵挡不住汹汹来势, 他口吐浊气,面色狠戾,竟是持刀往马上一刺。因为拼杀缠抖而不断焦躁嘶鸣的棕马瞬间发出一声长鸣, 发疯一般脱缰晃动, 四蹄奔飞, 一时间攀在车厢外壁的黑衣人站不脚跟, 竟是不分敌我皆被甩了下去。

受惊的马抬腿踢蹄,踩踢了不少周遭的黑衣人,这要不是马车栓得死紧,恐怕后面的车厢早就给撞得散架。

眼看车厢东歪西斜,元如炼忙喝一声:“快!把马车稳住!”

几名护影掠身冲去,元如炼率马紧随而来,他们有很多办法能令疯马停下,却又顾忌着栓着马的车厢中人。进退两难之际,车窗隐约探出一只素白的手,呼声拌着强风断断续续:“快……”

听见梁羽仙的声音,元如炼双眉一拧。他的护影查到这辆马车之时,梁羽仙已经上了马车,他们只以为萧老太抓了庄梦春,却未想梁羽仙也在车中。

元如炼夹紧马腹,甩鞭加速,可正当追赶马车的一行人仔细辩听,梁羽仙呼喊的却是

“快走、别跟过来!”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身下|骑乘的马匹如有灵性般嗅到了危险一个刹步,前方轰隆隆的一声炸响,半山的林石顷刻间炸飞出来,巨石与碎木哗然飞向林道,首当其冲的正是奔跑在最先方的那辆马车。

元如炼双瞳骤缩:“小心!”

碎落的石木令受惊发疯的马匹四腿磕绊,受伤的马身也被碎落的石块击中,疯马带着马车渐渐脱离林道,冲向山沟。又是一声炸响,这一次元如炼一行人也无法幸免于难,只见巨石猛落,重重砸向马车顶盖,连马带车整个翻倒下去。

一行人惊马踢蹄,没抓稳缰绳的人都被马给惊落下马,元如炼虽然抓得住,但见自己的马不肯靠近,他干脆弃马下地,径自向翻倒的马车冲了过去。

此时栓车的马横倒在地奄奄一息,背后的车厢也被巨石砸得散了框架,元如炼带人徒步冲上来时,隐约从一堆碎石与木框中听见呻|吟的声音。

他们立刻三下五除二开始挖人,那马夫在刺伤马匹之后就蹿进了车厢里头,疯马狂奔之时,正是他阻止了庄梦春与梁羽仙的自救,迫使车里的人无法逃生。而在人抑马翻的时候,马夫没能站稳被顺势甩了出去,被护影找到之时已是头破血流没了呼吸。

除他之外年老体衰经不得大折腾的萧老夫人和她的侍仆因为此前被梁羽仙和庄梦春制服的缘故动弹不得,经过一路颠簸震动之后人已昏死过去。

发出呻|吟的是庄梦春,她在翻车的时候下意识护住梁羽仙,大部分的冲击都被她给扛下了,好在她这几年窝在军营里把自己|操得皮糙肉厚,一时半会除了皮肉伤倒也无甚大碍。

元如炼将两人挖出来时,梁羽仙还被庄梦春护在怀中,明明应该是受伤最轻的人,此刻却是脸色最差的那一个。只见她面色惨白,紧紧抠住庄梦春的衣袂,身下已被大片血迹所浸湿。

这一眼不仅把来救她们的人吓了一跳,就连硌了满身伤的庄梦春也心中咯噔一响:“怎么这么多血?!”

“恐怕是滑胎了。”元如炼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不顾那一身的血污从庄梦春怀里接过梁羽仙,将人捞入怀中打横抱起。

庄梦春欲言又止,瞥见他的脸色又咽了回去。她自己伤得也不轻,起来的时候发现脚踝崴了,满手满脸都是淤伤与血痕,刚刚那一震荡心有余悸,此时才稍微恢复一丝真实感,劫后余生并未让她感到幸运,盯着元如炼毫不犹豫的转身背影只觉两眼发酸,霎时间眼泪不争气地啪嗒啪嗒落下掉落。

替她搭一把手搀扶起人的护影似乎不太懂得应付这种场景,忍不住喊了一声主子。元如炼闻声回首,才注意到庄梦春眼眶通红,倔强地忍住委屈,没哭出声。

见他转过头来,庄梦春反而无所适从,尴尬地抹去眼泪,托着护影的手借力爬起身:“我没事。”

元如炼皱了皱眉,若不靠近些仔细分辩,根本察觉不出那双眼底的复杂之意。但梁羽仙就在元如炼的怀里,她只需稍稍睁开眼睛,便能看得分明:“你要是觉得心疼,那就回头去抱她。”

她的声音很轻,约莫是痛的,也可能是因为极度虚弱,但元如炼还是听见了,低头回瞥,眉头蹙拢得更深。

“我没受伤,就是肚子有点疼。”梁羽仙断断续续抽几口气,似乎想要以此缓解疼痛,“该挨的她都替我全挨了,因为你的一句话,她就是被我气了被我拖累再危险也护在我前面,我想她是真心喜欢你的。”

元如炼张了张口:“你……”

“她一直跟在你身边,我却只不过是半路杀出来,孰轻孰重其实一眼就能看得分明。”梁羽仙拉出一个浅浅的笑,若不是双眉因为疼痛而蹙拢极深,这样笑或许更能表达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今日你并不知道我在这里,可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还是来了,你的心也让人一眼看得分明……”

“不要再说话了。”元如炼轻声制止她的话,梁羽仙也确实疼得再不想说下去,她闷头靠在元如炼的怀里,明明说的话是想把人给推出去,身体却实诚地依偎在对方胸口,闭眼倾听一怦一怦的心跳,难受得快要停止呼吸。

“我把她当女儿。”

昏昏沉沉之际,梁羽仙听见来自胸腔肺腑发出来的瓮声瓮气,她微微扇动疲重的眼皮,月影模糊她的视线,令她分辩不清眼前的这张脸庞,只能听见元如炼的声音继续响起,哽着声音:“我以为你死了,我把她当作是你。”

一时间,梁羽仙只觉心口如坠物重击,说不清到底什么滋味,却又不觉回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孙成林一瞬不瞬目送孙红樊渐渐远去的那道背影……

庄梦春眼眶酸涩,落寞地盯着元如炼的背影,黯然垂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