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馨忍无可忍破口叫骂,受伏的流英面如死灰,却浑不挣扎,只有乌黑的双眸分毫不差地落在太子身上。整个变故很快,俨然提前做好埋伏。
富贵不知何时从太子身边冒出,搀扶着他退开几步,紧张兮兮地看着被押在地上的流英。她哑着嗓音,哽声开口:“太子明鉴……奴婢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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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第215章 嫁祸
流英在太宇宫中服法,被押去了正殿。
厚积的阴云沉压大地, 酝酿许久之后终于降下豪雨。掺夹冰雹的的雨水沙沙打在碧瓦上, 注定了皇宫内外的暗潮汹涌, 不会平静。
来时早有消息通报, 皇后赶往正殿之中, 没有意外地见到了沉寂已久的太子, 却很是意外地见到了众位举足轻重的朝廷要员, 一一位列正殿之内。
萧皇后见到了她的父亲与兄长,相互对过眼色,很快错开。同时身居要职的丽妃母家中人秦海琛也在其中,不仅如此,当朝宰辅张岑树、太子太师许鸿溪以及六部九卿其他诸位大人,该来的臣子都来了,只奇怪的是,这里边独独少了元如炼。
“皇后这是在找什么?”
一句话引回萧皇后的注意力, 太子双眼蒙上纱布,不忍直睹的面庞看似与平日并无不同,可不知是否多日未见, 隐隐却又给人一种说不清且道不明的违和感。
萧皇后暗暗皱眉, 压下违和,坐在上首的太子拍了拍扶手:“皇后在找的, 不应该是殿上所跪的那一人?”
听他之言, 萧皇后这才收起探究之心, 冷冷扫向被钳制跪地不言不语的流英。流英低伏脑袋, 额头所触之地血迹斑斑,也不知是被严刑逼供,还是磕头饶的:“流英,你好大的胆子。”
“皇后,是该说你好大的胆子。”
太子笑了,笑声打断了萧皇后风雨欲来的问责。她眉心紧锁,知道流英作为身边心腹,一举一动都将牵连于她。可既然明知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萧皇后又怎么可能轻易接茬?
“太子这是何意?”
作为本朝宰辅,百官之首,张大人不得不站出来说:“皇后娘娘,敢问此女可是您飞凤宫的女官?”
“流英的确是本宫身边的人。”这是众所周知之事,萧皇后自不会隐瞒,坦然承认:“她原是东宫侍官,过去侍奉在太子身边,只是因事落狱,本宫念她可怜,替她洗清冤屈,后又见她心性可人,这才将她提到身边。除她之外,飞凤宫还有不少宫人也是这般出身,张宰辅若有疑问,亦可去查。”
确实,萧皇后过去有慈悲善名。因为她总会捡些身世可怜又或是遭逢不幸的人留在身边,不念其过、无谓流言。有像蛮青那样举家获罪家道中落的,也有流英这种从别宫落难到她手上的,宫里知道的人很多,有些人称她这是菩萨心肠,当然也有人背地里暗指她不过装模作样。
无论如何,慈悲或是伪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萧皇后点出流英的过去,是在提醒众人流英的原来出身。
太子偏头:“经你一提,孤倒是记起数日前才刚将这名不识好歹的奴才打了几十板子。怎么才没过几日,人就生龙活虎跑出去犯事?”
这时就有人冒出来应话了,叽叽咕咕附耳富贵,富贵又清了清嗓子:“听说前两天二殿下特意差人去请太医,就为了给一名奴才看病,实在是小题大作。”
听他牵扯到了魏云澍,原本默默看热闹的秦家人登时变脸,两手一参:“据老臣所知,这名女官原是皇后亲信,交到二殿下身边也就近些时日的事,原意也在陪护看顾,这些日子太宇宫中主仆相伴,朝夕相处,心中不忍差去医官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此女过去也曾犯下同样错误,也不知怎的又被差到二殿下身边,好在二殿下待人亲善咎往不纠,谁知这才几日功夫,她竟再次冒犯太子殿下,简直可恶。”
此言一出,萧家父子均是皱眉。其他人等纷纷侧目,萧秦两家前不久才刚刚统一战线,怎的这么快就开始相互炮轰?看来真如传言所说,萧秦两家各自为营,根本无心合作?
眼下只为争辩流英这笔到底出自谁处俨然就要闹翻脸面,张宰辅及时把话题重新拉回:“娘娘,今日该名女官趁乱投毒,意图毒害圣上性命,被当众抓获,在场多人可证,太医令及其他几位太医也已查明。就在方才她已认伏,并当众承认……”
张宰辅移眼,萧皇后心中一沉。
“当众承认她乃是受皇后教唆,伺机投毒谋害陛下。”
“诬蔑!”萧诚忍无可忍,暴跳如雷:“区区贱婢,竟敢信口雌黄,当众诬害皇后娘娘?!”
这要不是隔得太远,但凡手里有块硬物,萧诚只恨不得立刻砸死她。就在萧皇后赶来之前,流英已经悉数认罪。起先她不停磕头,一昧认错,待到诸位大臣赶到之时,流英一见萧家父子,竟是拼了命要寻死一般,若不是口舌被堵,只怕人就直接自我了断。
这般激烈的反应理当所然引起众议,尤其在得知流英乃是皇后亲信,看待萧家父子的眼神就更加游移不定。
萧诚本性不够沉稳,被流英搅和一遭,更无半点好气,瞪她瞪得更用力。这不,在他凶猛如虎的眼神之下,流英竟然虚虚伏地,道出了‘真相’。
萧老太师终于不再拦着儿子,皱紧双眉:“这些日子皇后因为陛下的病忧虑成疾,每每夫人入宫探望,回府总免不得多说几句,她心系于君,夫妻多年,岂会害他?”
相比萧诚不分青红皂白去指责流英,萧太师打的是温情牌,帝后虽不能说亲密无间,这些年也算是相敬如宾,各自和谐。如果非说皇后指使,没个凭据,那就是空口白话,就凭区区一个宫女的谗言,谁也不可能拿来当作告发皇后的罪状。
流英这时终于动了,低垂的脑袋微微上扬。被抓押时仓促慌张,从前一丝不拘的发髻乱了,烫贴的裙裳皱成一团,她跪伏的姿态狼狈不堪,额头的伤虽然凝结止血,但是乍眼看去,还是显得狰狞可怕。
似乎是知道皇后来了,她哭哭啼啼,模样疯癫,颇为吓人,偏生嘴巴被塞了布团,口不能言。太子支颐任由底下的人各自争辩,听见声音,指了过去:“来人,把她的嘴巴松开,让她来说。”
眼看太子分明要让她来继续抹黑皇后,萧诚怒极攻心:“此女状作疯癫,出口狂言,难道太子敢信一个疯女人所言?!”
“孤未必会信,不过孤倒是想让皇后也听听,再看皇后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太子挑眉,扬手一个示意,流英嘴里的布团就被宫人扯开。
皇后静默不言,她深吸一口气,拦下萧诚的口无遮拦,一步步来到流英跟前。此时流英嘴巴已松,她大口喘气,也不抬头,可前言看到向她一点点靠近的锦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是皇后的心腹侍官,对皇后所穿所用了如指掌,就算不抬头也能知道向她靠近的人是谁。
皇后探手意欲抬起她的下巴,周遭宫人与王臣并不赞同,生怕疯疯癫癫的流英突然反扑,恐会咬掉她的手指。但皇后并不在意,她执意伸手,抬起流英的脸。
流英的额头脸面沾着斑驳血污,在目光触及皇后之时双瞳微缩。萧皇后静静打量她的模样,眼神柔和下来:“可怜的流英,是谁迫你至斯?”
“本宫知你无心加害,可你看你,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又是何必?”萧皇后目露怜悯,声音很柔很轻:“本宫早说过了,跟着那样的人不会有好结果的,你怎么就这么傻?”
流英原本避视的双眼一点一点上移,对上她的眼睛,耳边响起许多年前皇后对她说的话,以同样的姿态、同样的怜悯目光,看着同样落魄如狗的她。
‘你看看元后,看看你的姑母,她们没一个有好下场。’
‘跟着太子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为了那样的人,不值得。’
‘他根本就不是皇子。’
总有一天,皇帝会像杀了元后那样,杀了他。
最后一句话如警啸响彻脑海,碰击流英的脑壳与心脏,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皇后,重重喘息,咬牙切齿地挤几个字:“是二皇子。”
“是二皇子要我嫁祸皇后,他还策划毒杀陛下、暗杀太子,他要铲除异己、他要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