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梁羽仙说的是事实,她与莫子布只有少时被关在茧夫人门下相处的那四五年时间,后来莫子布走了,彼此便许多年不曾再见过面。就是算上上辈子,上辈子的这时候她也没来京师,压根就没遇见过莫冼石, 直到她死。

上辈子, 如若不是被请去给太子治病, 她不会发现五无盅,或许也就不会想到那位许多年不曾会面的大师兄。

当然,她现在能知道的, 确实也有两辈子所总结出来的因果。就好比莫冼石的身世, 有一部分是少时的莫冼石对她说的,结合来京之后的所见所闻,还有就是上辈子的茧夫人告诉她的:“虽是不多, 兴许会比你或者红樊要多一些。”

莫子布静默:“我哥小时候,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确实吃了不少苦, 否则又何必拼死拼活叛逃师门?左右茧夫人当年虽然救回莫冼石的命, 却从没有真正将他当作徒弟看待,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梁羽仙淡然,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替莫冼石刷好感,尤其是自己还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你们姐弟这些年流落在外也吃了不少苦。”

“听说茧夫人是个蛇蝎妇人。”莫子布似乎并未听进去,提及茧夫人,满目阴霾。

梁羽仙不知是莫冼石对他说了什么,还是莫子布从哪里听说了什么,避重就轻道:“红樊是茧夫人的女儿,母女二人同个德行。你与她为谋,难道就不怕反被她害了么?”

“我俩只是各取所需,在她还未达成目的之前,她不会伤我。”就算知道梁羽仙挑拨离间,莫子布也不在意。

梁羽仙心中疑惑,见他无意多说,便也压着:“她的目的是什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目的’二字令莫子布眉睑轻颤,他垂首低语:“老侯爷死后,我心里就看淡了……不,其实就算他不死,我也没想真去报仇。”

纵有先代旧怨,可时隔多年,那时莫子布记忆稀疏,他记不住幼年的仇怨,只记得沈家给予他栖身之所,记得沈昀待他不薄。

“我就想一家子团聚,无论二姐也好,大哥也罢,就算日后二姐还想嫁予大哥,我也会全心祝福……”莫子布哽声:“只要离开京师这个是非之地,过去种种,无论是怨是仇我宁可放下。”

“可大师兄不这么想。”梁羽仙看得分明,否则莫冼石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早八百辈子就该带着一双妹妹弟弟逃之夭夭,远离这样的危险之地。

莫子布面露哂色,竟是连苦笑都牵不起来:“大哥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

话题重新绕了回来,梁羽仙却听出了话中的两重意。莫冼石若不是活得太痛苦,他不会深埋仇怨,恨了那么多年,也就不会一心只想复仇,连性命也不顾。

莫子布深吸一口气:“你说的没错,萧家只是个幌子。许多年前牵涉到岐州那场瘟疫的不是萧家,是萧家背后的宗室皇帝,当今圣上。”

梁羽仙呼吸有些短促,尽管猜到了这个可能,却无论如何不敢言说。多年前的那场瘟疫发得太大,包括整个岐州乃至周边州郡都有牵连,这若放在战乱时代,死了十几万的人,恐将是灭国之灾。

瘟疫发生在大魏的国土,当今皇帝治下,倘若真与皇帝有关,他为何要这么做?

“巩固皇权。”

莫子布并不想对政事凭头论足,可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岐州连接几个州郡,一向有藩属王阵守,那些人并不服从中央政权,皇帝有意收回权属,可那地方从太|宗时期便割给了那些外姓藩王,历代管辖,历经百载有余,在百姓心中早就根深蒂固。”

所以皇帝想要萧清外藩,归拢皇权,就连那里的百姓都不要了?

梁羽仙遍体透凉,如此做法未免太令人寒心。

莫子布道:“萧家从皇帝争储时期便紧随左右,后来皇帝登基,他们萧家亦有了从龙之功。元后一死,萧家嫡女更被扶为继后,据闻这里面就有此事的缘故。”

不怪乎萧家势大如虹,如若皇帝一直拿萧家作刀,那必然要许以无尽好处。要知道彼此绑在同一条船上,一旦曝光,谁也落不得谁。

这一刻梁羽仙想了很多,她想到萧皇后笑,又想到了离经叛道的太子殿下。

“我哥想毁了魏朝。”

莫子布声音哑涩,莫冼石心中有怨,怨皇权至上的天家,怨他们轻而易举地令无辜百姓家破人亡,怨他们为了私欲左右他人的一生。无论是私心作崇的沈荀,还是在他背后别有用心的萧家,抑或是萧家背后的皇帝。

倘若莫冼石目的达成,意味着魏朝的□□与恶政恐将拉开帷幕。动摇皇权,揭露丑秘,天家的威仪将受质疑,国之根本荡然无存,还怎么称之家国?

无疑,莫冼石要是真干成了,他也别想活了。

“为了报仇,他宁可把命也赔进去,可我不想。”莫子布压抑着声音,如果大仇得报的代价是要赔上那条好不容易换得来的性命,那莫子布宁可放弃一切,也不想让莫冼石为此死去。

“就算不认可他的做法,埋怨他的心狠手辣,可那毕竟是我仅剩的亲人,我宁可他好好活在世上,也不想他终日沉浸在仇怨之中,暗无天日。”

“你想利用这次的事将他从暗处拉出来?”梁羽仙想通了,在此之前莫冼石将自己洗得很干净,一尘不沾,纵有嫌疑,拿不出任何证据,便奈他不何。

既然如此,莫子布反其道而行之,干脆把莫冼石拉下泥潭,令他无暇他顾,届时手脚受缚,只要盯着他的人够多,莫冼石再想干什么,都得掂量着不能轻举妄动。

这种做法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莫子布还是做了,是否说明形势已经到了极为紧迫的时刻了?

梁羽仙心跳急骤难以平复,她立时又想到:“那红樊呢?你说她的目的与你不同,那她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莫子布皱了皱眉,摇头道:“她说她想求证一件事情,如果我哥死了,她就再问不出来了。”

“她没有告诉你?那你怎敢与她同谋?”梁羽仙不信莫子布这般蠢。

莫子布迟疑着:“她只说许多年前茧夫人曾带我哥随入宫内,她要知道茧夫人当时入宫究竟去做了什么。”

梁羽仙心中微沉,果然如此。

孙红樊竟是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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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别无所求,只求能够完结了这本_(:_」∠)_

第208章 味道

深冬之后的一场雨夹雪, 打在太宇殿侧凝冰如镜的池面上。阴云大片凝聚在宫城上空, 着实显得宫苑处处郁色森沉。

魏云澍站在内廊往外眺, 冰池与瓦砖嘭咚作响,掩去了底下说话的声音与步伐。他回身递上功课, 压着声音说:“太子东宫遇刺之事, 非你所为?”

莫冼石接过手中的卷轴, 容色平淡:“不是。”

少年稚子蹙拢眉头, 似是苦恼, 又似惋叹:“非你所为,那会是什么人动的手?”

惋叹可惜的是虽然遇刺, 但东宫并未传出太子罹难的消息。莫冼石面若止水, 静无波澜:“不说整个京师, 放眼这座皇宫, 要他性命的人就不少,只不过动手的目的或许更待榷商。”

魏云澍沉思:“难道会是母后?”

算上他和蛮青腹中名义上的皇帝血脉,如今萧皇后手中掌握两枚皇室子嗣, 前朝饶有萧家把持, 后宫大权稳握在她的手上, 只要太子一死, 再由她扶持少帝登基, 这魏姓的天下俨然便是她们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