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一脸云淡风轻,不像气话也不似灰心,陈老大夫有些拿捏不准:“这两日我在外头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有人说太子此番遇刺,与皇后有关。”
自从那日陈老大夫跟着他们听了不少该听不该听的秘|辛之后,他就仿佛释放了自我天性一般,有事没事跟梁羽仙说八卦套交情。且说他老人家固有一套深不可测的交际网,内里什么弯弯绕绕都有,真假渗半还忒敢说,梁羽仙自然不会将他那些消息来源视作外间的风言浪语:“会有这种猜测也在情理之中。”
要知道皇帝病倒之后,皇后借势把太子关了禁闭,一人独揽大权之余,其外戚萧家俨然一副扶摇直上的登天架势,朝堂之上两股势力的分化与拉锯渐浮水面,任谁都知道大魏朝隐隐有了要乱的痕迹。
“可我手头还有个消息。”陈老大夫一脸鬼崇:“消息指称太子遇刺,其实与二皇子党有关。”
对于这个说法,梁羽仙倒是有些稀奇:“怎么说?”
“你是不知,这阵子二皇子的势头很足,听说是秦家在背后撑起来的。”陈老大夫把最近京中势力给她一一分析:“秦家根基稳固,若非丽妃干下的糊涂事,可绝不会那么轻易落马。好不容易前阵子等来子皇上对二皇子的器重,再加上这阵子的休养生息……再怎么说他们手头有位皇子,底气必然是有的。”
只要太子死了,二皇子党那必然一人坐大,饶是萧皇后这会儿再弄出个小皇子来,可毕竟还在肚皮里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未必能够后来居上,争其上风。
“左右无论是二皇子还是萧皇后,他们谁都有可能谋划行刺太子。”梁羽仙吁息。
陈老大夫习惯性地捋着胡须,斜眼盯着她平静的背影好一会:“梁姑娘,你真不担心太子此番遇刺的伤势病情?”
对于他又一次重复的话题,梁羽仙眼都不抬一下:“若是行将就木,他不会不见我。”
“……”哪有人这般说自己心上人的呢?难不成真得等到快要死了才来再见最后一面不成?陈老大夫这下真有点琢磨不定她对太子的感情了,思及当日梁羽仙的那番话,他忍不住问:“太子盅毒无法可解,如今还受了外伤,你真一点儿也不担心?”
梁羽仙终于抬首,回眸看他,眨眨眼:“谁说太子盅毒无法可解?”
陈老大夫张了张嘴,心知她或许真的能解,可梁羽仙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宫外,又怎么替身在皇宫的太子解?
“虽说我不能亲自前去,可不代表我不能送药呀。”梁羽仙好整以暇地站起来,把给莫翦擦拭额头的汗巾浸在水盆里,然后挽袖下手去拧了拧。
陈老大夫虽然老眼昏花,却不至于连她手腕的血口都看不出来。那地方虽涂了药,但依他行医多年的经验自然能够轻易看出伤口的新旧,以及血口的切割与频繁。
陈老大夫皱了皱双眉,嘴里的话到底没吐出来。
梁羽仙似是没有注意陈老大夫的视线,又或者说就算注意到了也浑不在意,她施然回到床前,轻轻将莫翦的垂丝拨开:“对了,听说子布来得更频了?”
陈老大夫闻言颌首:“那孩子成日莽莽撞撞的,天天上赶着跑来说要见他姐。可元侯吩咐了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我也只能派人把他拦在外头。”
当日梁羽仙因事被扣在元如炼手里,莫子布自己也受了牵连被一并扣在大理寺手里,可莫翦无人照看,他无计可施,才央着元如炼把人安置在这里。最近大理寺明显觉得这件案子查不动了,手头也松动起来,莫子布只是半个线索人,扣了一阵子就被放出来了。
偏生莫子布自由了,莫翦却被元如炼扣在了济善堂,任谁来了都不给见。起初莫子布只是有些着急,如今时日久了,就越发按捺不住,现在几乎是天天都来,然后天天被济善堂给撵了出去。
梁羽仙将目光从莫翦身上转开,想了想:“他那么想见,就让他见呗。”
陈老大夫却有些为难:“可元侯那边……”
“你就跟他说是我的意思。”梁羽仙冲他笑笑,意有所指道:“因为我想到一些事件,或许能从子布身上找突破口也说不定。”
第204章 诱饵
夜深之前, 济善堂熄灭最后一盏油灯, 堂里的伙计收拾收拾把门闩起。前堂的人走光了, 后院的灯火也渐渐少了,这夜月黑风高,一道模糊的黑影鬼鬼崇崇潜了进来。
来时早有准备,他摸清济善堂后院的门路,准备好药倒看守人的剂量,趁着北风一起, 整片迷雾随风扩散在半个穿堂,经过捅破的纸窗窜入一缕轻烟, 不稍多时院屋便陷入了一片沉寂。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 莫子布掏出黑布裹住口鼻, 趁着半个院子了无动静,悄然潜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他没有点灯, 小心翼翼地避开屋里的所有障碍。等他好不容易找到床榻的位置, 适应黑暗的双眼认清床榻上平躺的莫翦, 他暗暗忍下心中激动,立刻着手将她搬离。
可莫子布还没动作,伏卧在床头看似昏迷的人忽而伸手, 蓦然扣住他的手腕。莫子布心头一震,反手就要予以反击,可对方似乎早有准备, 先他一步弯身拱腰, 并且以极快的手速将他也一并从床前拉扯开来。
倏然间, 屋里头点亮一角,是桌面上的一盏烛灯被点亮了。双眼一时未能适应光明的莫子布微微眯起,而就在他愣神之际床前与他对峙之人趁机动手,飞快将他擒拿下来。
一声闷哼响起,房门在这时候从外边推开,陈老大夫提灯进入,同时彻底照映出方才桌前点灯的梁羽仙。
莫子布双眼飞快扫过众人,双拳收紧,渐渐地又放松开来,不再反抗。
“外边可都是我们的人,你要敢踏出这扇门,小心你的人头不保。”方才动手压制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将军府邸借来的人手庄梦春。
可想而之,既然梁羽仙借住于此,元如炼自然不可能一点人手也不留。虽说一开始没有动用庄梦春的意思,可自她得知元如炼和梁羽仙转移大本营之后,她说啥也死活要跟,故而梁羽仙物尽其用,反正送来的打手不用白不用。
莫子布咬住牙关:“放开我。”
“梦春姑娘,放开他吧。”注意到莫子布方才的细微动作,梁羽仙知道莫子布已经放弃抵抗,否则庄梦春未必能够这么轻易将他手到擒来。
庄梦春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莫子布面色黯然,却也没有露出太多不忿的表情:“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虽说作为元如炼的随军副将,庄梦春的身手绝对不差。可莫子布常年跟随沈昀,自也不是什么庸碌草包。可惜就可惜在他低估了元如炼布置在这里看守的人手,因为他没有料想到梁羽仙竟会出现在这里。
莫子布环扫一圈,目光在陈老大夫身上停顿:“你是故意让堂里的伙计透露我姐的病况,故意让我误信她的病情恶化了。”
莫子布天天上济善堂来要莫翦,可每次都被陈老大夫借口拦下。因为是元如炼下的命令,又心知元如炼向来说一不二无人能违的脾性,所以莫子布就算心里再急躁也无可奈何。
可今日他上济善堂来,却在无意间听见堂里的伙计提及他姐的病情竟是有了恶化的痕迹。这让焦虑不安的莫子布更加坐不住了,才会在入夜之后挺而走险夜半潜行。
梁羽仙没有解释,舒眉莞尔:“你想带走莫二姐不难,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如何?”
莫子布抿唇:“我原本不放心将我姐留在这里,是担心济善堂里无人能够救得了她。可如今知道你在这里,有你保她平安我也能够放心下来。只是今夜一时冲动出此下策,你们若要怪罪于我也无妨,回头我自会去向将军请罪。”
梁羽仙面露讶然:“难道陈老大夫没有告诉你,你姐的盅毒已经解了吗?”
莫子布草草瞥过陈老大夫一眼:“可我见不了她,又怎能确定她是否真的已经解毒了。”
“也是。”梁羽仙从善如流,随即附合:“莫二姐所中盅毒虽已解开,可她至今昏迷不醒,着实令人心生忧虑,也不知会否未能对证下药,或许真的并未好全……”
莫子布眉心一跳:“难道会有余毒残存?会否伤害她的性命?!”
看他急得,梁羽仙幽幽一叹:“当日替她解毒之人不是我,我也不确定对方会否留有一手,别有所图。”
莫子布脸色一僵,垂下眼帘神情莫测。
叹过一声,梁羽仙眼珠微转,饶有深意地打量着莫子布:“你说万一莫二姐就这样死去,多么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