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飞凤宫内苑,她是皇后亲侍,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引起其他宫人的怀疑。可如果她真在此处扼杀蛮青的性命,那么明日追查起来,必将难逃追责的命运。

流英本也没有打算杀死蛮青,她盯着自己的双手,回首又看一眼别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从飞凤宫出去,去往太宇宫的半途,将会途经东宫右侧的蒾林建筑。高墙碧瓦覆于雪层之下,清雅别栋,其实不过一墙之差,却是茫茫两隔的深渊之距。

流英眉心微蹙,听见僻静无人的道路隐约传来的说话声。

“抓不得、用手抓不得,那小玩意有毒,还会咬人的呀……”

太子掐住扑棱翅膀一个劲想往上飘的青阙,两眉一横:“它咬谁也不敢咬孤。”

说着,太子还特意对着青阙的软毛多掐两把,一脸威胁:“你敢咬孤试试。”

被他那张凶脸怼着,青阙半点不敢造次。

太子省心得很,富贵顶着苦瓜脸却不能,因为青阙不咬太子却会啄他啊,富贵唯恐不及,又不敢放任着。

这满天的星通地的雪,深更半夜太子不睡觉,非要到处溜鸟……对,真实意义的溜鸟。富贵跟在太子屁股后边给他加衫,太子还不乐意呢。

这不,还没病好的太子又是一个喷嚏。

攀过那面墙,这里已是东宫界外,富贵很不放心:“殿下,您的风寒未愈,这夜间寒凉又是风又是雪的……左右这小宝贝已经抓着了,不如咱们还是回屋里吧?”

“不,孤好吃好喝贡着它,它却非要往外跑,肯定别有用意。”富贵操着老母亲的心,太子却不搭理。

瞅着青阙的黑豆小眼,富贵满是莫名:“什么用意?”

太子高深莫测:“说不定它知道它的主人在哪里。”

“……”

心知太子想见那位想的又犯痴臆,富贵扒着太子裤腿不给跑,“殿下,您还在关禁闭呢。”

“孤已经闭门不出很多天了。”

言下之意该关的禁闭已经关过了,再来要走要留去哪都不能拦得住他。富贵心觉要完,余光一扫,忙拉住他:“殿下,是流英!”

说话间,流英已经提灯行至,款款行礼:“殿下,这么晚您是要上哪儿去?”

太子听见来人,兴致缺缺:“溜鸟。”

流英垂眼,自然也能看见被他抓在手心的那只‘鸟’:“天色已晚,夜凉如水。殿下伤病缠身,未添袄衣,岂可出行?”

作为太子忠实而贴心的小棉袄,富贵立刻就要亮袄衣,但太子却只顾把小青阙往怀里一把塞进去:“原来如此,它定是冷了。”

冷了所以朴棱棱到处飞,暖身。

对于太子这番话,富贵如此理解道,流英静静看完他一番折腾之后,心中轻吁:“奴婢挑灯,送您归去吧。”

东宫正门离此不远,绕过这面白墙,只稍多走几步。

“为什么?”

富贵将他手里的宫灯扬高,照在太子怀里鼓成一团的小青阙,两道宫灯交交相辉映,映出太子透着讽刺的疏冷面庞:“你不是害怕孤吗?”

第199章 错了

雪晴之后, 屋外反而更冷了。走在净雪薄覆的小径之间, 时不时就要打个哆嗦。

富贵抖了两抖, 手里的宫灯也跟着晃了两下,昏然间,行在前排的太子怀里紧接着就发出咕咕两声。

青阙鸟的叫声在深夜的雪地显得隔外清透, 太子压掌蛮按两下,它跟着又咕咕两声,你来我去, 竟像是玩上了瘾般……如果没有忽略前方领路的流英的话。

太子闭门思省,下令之人正是萧皇后。作为皇后的亲信,流英发现太子逃离禁闭之所, 理所当然是要加以制止,并将他给请回去的。

流英道理充分,腰背挺直。她一向行姿端整, 自小长于宫中,周旋于各宫贵人之间,举手投足很有一套规矩, 挑不出一丝毛病。

这样的人, 当日东宫门前留难于二皇子,其实并不合常理。

可谁人都知,过去的她与东宫有些渊缘。非要说起,还与太子有些昔日的主仆情面。可想而之当日太子冷言斥责、刑罚于她, 不可谓不是一种极大的羞辱。

“方才你途经蒾林, 可是打算去往太宇宫?”

流英微微偏首:“回殿下, 皇后娘娘有事差遣,奴婢方从飞凤宫出来。”

太子也没问皇后的事,反正多半不是会告诉他或者能告诉他的事,他歪头道:“父皇病况可曾好转?”

“陛下洪福,太医令说病情已经稳定,只是神识微弱,尚未苏醒。”

“沉迷食色,四体不勤,一把年纪的人还当自个二十五。从前孤说他迟早哪天要出事,他还不当一回事。”太子大步迈前,嗤了一声,“如今可好,真出事了。”

“殿下。”富贵悄声在太子背后提点。如今这皇帝重病的非常时期,太子正处于事端的风头浪尖,宫中耳目里里外外,就怕无心之言叫别人听去,会叫有心人拿作把柄。

好在流英只是偏头看他一眼,很快便垂了回去。

“孤说的是事实。”但太子俨然无惧,一副就事论事的架势,“等他醒来,孤定要他缩衣节食远离狐媚,免得再倒一次,又把孤给连累。”

“殿下真是如此认为?”

流英话音一出,原想再劝的富贵直接闭嘴,太子偏过耳脸:“不然呢?”

“危难时机,二殿下守于太宇宫中,不分昼夜敬孝于前。反观太子殿下未知深浅,一昧无视礼教,出言不逊。”流英冷言:“纵然是在东宫地界、是在奴婢跟前,可殿下言行份量举足不轻,理应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

“流英!”

宫灯将庭前素雪照尽,流英猛然一惊,步伐凝滞。

充满警示的呼唤令流英恍然回神,她回首看见满目疑色的富贵,视线一恍,落在太子身上,方忆起自己到底脱口说了什么,双膝倏然跪地:“奴婢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