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议事殿上已经没有了群官踪影,莫冼石抵达时,只有皇帝和他的心腹吴德馨

议事殿上一团糟。

看来是某人刚从这里泄火而去。

莫冼石恭恭敬敬被迎进殿内,吴德馨扶着老腰故作殷勤地伏在地上捡东西,御案之前立着皇帝,他没有像往常一般拿臃肿的身躯塞龙椅,而是背过两手盯着地面的一片狼藉。

这时的吴德馨就捡得更勤快了。

“微臣叩见陛下。”

莫冼石的到来打破僵局,皇帝眉须一动,缓缓抬起目光:“爱卿来了,赐坐。”

闻言,吴德馨迈开腿就去招呼小太监赐座。等莫冼石甫一坐下,吴德馨已经领着几个太监已经灰溜溜夺门而去,剩下屋子一片狼藉,以及尤如洪浪猛兽一般的皇帝,和无畏无惧的莫冼石。

莫冼石端着仓皇退散的吴德馨亲手送的茶,静静坐等沉默的皇帝。

皇帝不再去看地面的乱七八糟,他重重吁出一口气:“吾儿胡闹。”

“堂堂一国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尽是做些荒唐事。”

莫冼石没有回答,因为皇帝的沉沉长叹渐渐变得明快,慈和的表情也慢慢变得有了光彩:“不过就痴情这一点,还是随朕。”

“颇像朕当年对梓童的一片丹心,甚好甚好。”

莫冼石轻笑一声:“皇上真是这么认为的?”

伴着这一声笑,皇帝的表情一顿,随着而改变的是他脸色的慈和,面无表情地转向莫冼石。

莫冼石慢条斯理地呷过茶水,不咸不淡地说道:“又不是亲生的,怎么可能会像呢。”

第176章 变天

皇帝面色阴沉, 盯着他的眼神满是阴鸷。他猛然甩落御案的笔砚, 砸落的声音惊起了议事殿外的太监微惊, 却很快被吴德馨按下,噤声摇头。

发泄脾气的举动并未惊住莫冼石,反是皇帝因为自己的大动干戈气喘吁吁, 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将庞大臃肿的身躯重新挤入龙椅中。

“他是朕的儿子。”

皇帝双手支额, 良久之后方吐出一口浊气, 缓缓道之。

“您要把他当宠物,抑或把他当儿子。”莫冼石冷眼看着:“贵为皇帝, 只要您说一句,谁敢说不呢?”

皇帝的面容微微扭曲, 因为他的这番话, 令本已稍稍平复的气息又一次变得短促,他紧握双拳:“放肆!”

莫冼石没有继续刺激他, 适时起身作揖:“微臣失言。”

皇帝的双拳时紧时松, 直到他再一次平复心情,伸手往御案上摸了摸,发现茶水早已被他扫落地面。恼怒之后的意兴阑珊以及倏然落空的颓败感令皇帝感到扫兴, 他倚回背后的软垫上,将身体慢慢放松:“朕交代予你的事情, 办得如何?”

说到此事, 莫冼石容色稍敛:“家师所下之盅, 轻易绝非常人能够解开。”

“如果你不能解开, 朕要你又有何用。”皇帝将他找来,并不是想听这些废话。

莫冼石气定神闲,并不慌张:“可陛下知道的,当年臣随家师入宫,是唯一知晓内情的人。”

正因如此,皇帝赋予他全新的身份,让他踏入宫闱来:“既然如此,那就治好他的脸。”

莫冼石眼珠一转:“陛下当真想看太子的脸?”

皇帝不语,他仰首望着殿上的雕梁,不知寻思什么,竟露出缅怀之色:“多少年了,说不定朕还能再看一眼梓童的脸呢?”

莫冼石反问:“倘若结果并非陛下想要的呢?”

皇帝眸光暗闪,没有发怒,声音却没有任何温度:“那也无妨。”

“倘若更像先皇后一些,陛下又待如何?“莫冼石饶有兴味地问。

“如果更像梓童的话……”皇帝神色微动,有些恍惚,嘴里无声喃喃着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莫冼石冷眼旁观,忽而又问:“倘若羽仙腹中的孩子比之更像先皇后呢?”

皇帝神情一顿,转过去一瞬不瞬盯着他。

莫冼石慢腾腾地说着:“万一是位公主,定比男儿身的太子更像。”

“朕得留着她。”仿佛像是被说服了一般,皇帝魇魇地说。

莫冼石的唇角悄然一勾:“如此一来,太子也就不需要了吧。”

*

太子喷嚏一阵接过一阵,富贵侍候得心惊胆战,很是替他愁:“皇上说了不能出宫的,反正梁姑娘有元侯照拂,殿下要不先歇会……?”

“不歇。”太子斩钉截铁。

闻言,一排小官都苦起了脸。

为了调查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太子几乎将整个大理寺搬到了他的东宫,并且因为双目不便,就可劲儿的使唤这些人忙前跑后,日日顶着张罗刹脸跟进工作,直接把大理寺卿给盯得胃病犯了,今儿直接销假没来。

可恨底下小偻偻没他官高也不能自由旷工,只得继续被太子指东点西。

太子对他们的苦脸视若无睹,他在琢磨整件事究竟哪里有纰漏可钻,究竟有什么借口能让梁羽仙全身而退。

沈荀之死并未能够密不透风,今日早会已经有人暗潮涌动,意欲将事捅出来。若非皇帝一手将之按了回去,恐怕就要冒头了。

太子知道这件事瞒不得久,背地里有人试图推动,显而易见不只是在针对梁羽仙,还是为了针对他。

可太子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或是为之损兵折将,他知道一旦事情压不住,意味着梁羽仙将首当其冲,成为对方攻击的首要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