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梁羽仙一声转折,许誉抬起头:“如果你与朋友、上层、属下之间毫无信任,一昧追求自我的真谛,说不定哪天就会沦为别人误导的诱机,反成绊住手脚的累赘……”

梁羽仙莞尔:“待到那时,许大人恐怕会活得很痛苦吧?”

许誉静默下来,凉亭的沉默令守在外头的洪嬷嬷回首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从前太子说我狡言诡辩。”半晌之后,许誉才露出释然的笑意:“我看还敌不过梁姑娘心思玲珑。”

像是一句玩笑,又像是一句讽刺,梁羽仙温声说道:“那我且当是句夸赞,多谢大人。”

被她完好无损堵了回去,许誉这下是彻底无话可说,意兴阑珊得想走,却被梁羽仙一言道破:“许大人先别急着走。”

坐姿都已经扭向外的许誉不尴不尬,厚着脸皮转回来调笑:“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戏、啊不,梁姑娘如今可是有夫室之人,我总觉得继续逗留不太合适,不如还是下次……”

“适才我为许大人帮腔一次,不如许大人也帮我一回如何?”

许誉噎声,随即茫然,帮什么?

当洪嬷嬷再次感觉到气氛的骤然安静,起初她还能忍着不动,可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她终于没忍住扭头,赫然发现凉亭里头没人了:“!!”

双双失踪的两个人引起守在亭口的一水宫女哀嚎震天,一干嬷嬷怒吼连连。幸亏她们发现得早,洪嬷嬷赶忙指使年轻力壮的小太监追出去,及时追上了耸头耸脑抱头跑的许誉,呼啦啦一把将他包围成团。

可当洪嬷嬷带上若干宫女气喘吁吁赶到之际,却发现被包围的只有一人。

许誉咧嘴笑笑,干巴巴地举手投降。

与此同时,梁羽仙正从许誉逃跑的反方向甩掉追兵。近日借口找青阙,她把东宫里里外外摸了个遍,什么地方通哪里,什么地方能躲人,大抵了解得差不多,偶尔偶见往来的宫人,也能找到死角轻巧避过。

就算这时听见许誉那头传来的鸡飞狗跳,梁羽仙也没有回头。

她走在鲜少有人路过的廊道,从袖兜取出半柱尚未烧尽的黄香重新点燃,梁羽仙拢袖摇掌挥了挥,清烟缕缕飘上半空,似是引领着她走向何处。

梁羽仙看了眼那个方向,再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路,颦眉踌躇,微露挣扎,可最终还是向前迈出一步。

东宫一隅,寝宫之中。

太子撑在书案奋笔疾书,就算看不见,一字一句依然工整,铁画银钩。

窗前好似刮过一阵风,门庭的枯叶脱枝飞落,轻轻落在窗栏边。富贵瞧见一眼,走上前伸手扫去栅栏边上的落叶,半途却又捡回来一片:“殿下……”

“梁姑娘独自一人出了东宫。”

太子握笔的手微顿,但还是保持稳定地画下那一撇:“跟着,别让她在外头出事。”

富贵恭敬从命,悄悄瞄向太子一眼,然后迅速收回,出去吩咐暗处的人一路跟紧,随时通报。

太子独自立在桌案前,握在手心的笔豪还是稳的,心却保持不了原来的那份平静了。他弩眉撇嘴,将笔一抛,重重往椅子一靠,双手撑额,嘴巴低念:“相信她相信她相信她……”

“孤要相信她的。”

第131章 求救

梁羽仙没想到放出去的寻踪香会飘到了灵霄宫,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可仔细一看方向没错, 梁羽仙低头盯着腾着薄烟掉着灰的烟头,不知该说是福是祸。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别看皇宫里外一派祥和, 背地却不知藏了多少龌龊。偏生最要脸面的人,最擅长粉饰太平,梁羽仙一路走来寻觅踪迹,只未想到最后居然被引到了皇帝的灵霄宫。

这寻踪香寻的,自然是令她头疼的小青阙了。

梁羽仙扶额,尽管事先想过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可真到了这种时候这种地步, 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悔恨没能及时找回那只惹事生非的小肥啾,领回去吊起来烧。

以毒为食的小青阙,挑剔狂妄又任性,若果真是在里头, 怕不是这灵霄宫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招惹得它栽进里面回不了头?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可就难办了。

毕竟追到这里已是极限,再往前一步就是狼巢虎穴。她还不至于以身涉险, 自己把自己送上门找活罪受。

梁羽仙心中一叹, 趁着香未燃尽,无声吹熄。

宽敞的正门里头徐徐踱出两道纤瘦倩影, 一左一右婀娜妩媚, 举手投足尽显风情。若非一身宫女打扮显眼, 不知道的还当是皇帝新纳的什么秀女佳人。

可定睛一看,这两位梁羽仙居然好死不死都认识

那是皇后身边的栖彤与蛮青。

梁羽仙伫足停留,不是因为这两位的突兀出现,而是因为她们的神态举止与别不同。

栖彤与蛮青只是宫女,没有任何资格乘坐辇轿,也尚不具备任何资格差遣皇帝行宫的任何奴才,她们虽然挺胸昂首踏出宫门,却只能凭借自己徒步走回飞凤宫。

正是回程半途,她们遇见了行单影只的梁羽仙,梁羽仙面露微笑:“好巧。”

“是你?”

栖彤与蛮青互对眼色,巧笑着立刻凑前,亲昵无间:“怎的只得姑娘一人孤身在此?您这身子娇贵得紧,身边没个侍候的人,这可多不妥当呀。”

梁羽仙苦笑:“殿下原是与我同行,我俩本是就近走走,岂料宫苑辽广,一不留神竟走散了。”

难怪跟太子走散之后,连个宫女太监都没带在身边,原来是二人世界。

栖彤与蛮青听她说是与太子一道出来的,攀亲带故套近乎的心瞬间生出距离:“原来是与太子同行游园……不知姑娘原来走的是哪个园子?若是离得不远,奴婢二人倒是可以为您指路。”

言下之意,也就只是指路而己。要知道常年待在宫里头的人,潜意识都是怕主子的,尤其是那位长得丑还脾气坏的的恶太子。

梁羽仙在脑子里过一遍路上穿行的景致,随口报了个亭子:“我怕太子反来找我,还是留在此地稍等片刻,说不定他很快就会找来了。”

栖彤与蛮青听她说的亭子还挺远的,又听她的意思是原地等,领路的心彻底没了,倒是松一口气:“殿下可真疼你。”

说这话时,蛮青语气中带着三分旖旎七分欣羡。梁羽仙听出来了,并且听出这份欣羡掺夹着不一样的东西,并非为了太子的恩宠,她笑而不语。

这抹轻浅的笑看在栖彤与蛮青眼里,颇是宠辱不惊的淡定。栖彤与蛮青互视一眼,一左一右凑近她:“梁姑娘,那日林太医说您身子不好,奴婢却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