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然不信,于是扭头把话交给小太监送到太子跟前,就问太子什么情况。

富贵与太子面面相觑,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当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若说太子真缺钱,那点儿草药能卖得了几个钱?还不够他砸上几个瓶壶碗呢。

太子一摸下巴一拍膝:“对,孤正缺钱!”

富贵还在一愣一愣:“缺什么钱?”

太子没理他,喜滋滋地大手一挥:“走,摆驾宫门口去!”

没弄懂情况的富贵就这么呆头愣脑搀扶太子走出东宫,然后乘坐辇车一路向皇城正门。

与此同时,门楼重檐,两侧廊庑,皇城正门一字排开皇宫护卫,外边是浩浩荡荡来采药的人,中间围着一顶质朴的软轿,篷帘轿门遮蔽,看不清里头坐着什么人。

寻常百姓一般都怕官差老爷,换作平时见面这样气势威武的带刀侍卫,小老百姓早该吓得一哄而散。可今日没有,虽然这些人中多半面带彷徨与畏惧,更多的是兴致高昂与好奇。

小老百姓平时哪敢这么跟官差老爷正面扛啊?难得这些皇宫护卫铁面如斯,却也没有拔刀相向赶走他们,这是一个好现象!

一个面善的药摊大叔穿梭在人群之间,附在轿窗边儿低声说话:“传讯的人已经进去这么久了还没动静,我们还要继续等吗?”

轿里传来软软的嗓音,如涓涓细流,一锤定音:“等。”

原本因为时间漫长而越发紧张的药摊大叔稍稍定下心来,对方既然连皇宫都敢挑,说明是有几分底气在里头的。不说别的,就说城门前的官兵按兵不动可见一斑。

如此沈昀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位面善的药摊大叔正是当日他与梁羽仙路过时所遇见的那一位。随着大叔与梁羽仙的交易日益俱增,大叔的草药生意也越做越大。

这回对方说要做笔大的,大叔心动非常,满心期盼着梁羽仙带他飞,匆忙在两日之内凑齐了人手和工具,就准备撸起袖来大干一场。哪知人家干是干,居然带他们浩浩荡荡来到了皇宫门前。

起先,大叔差点没吓得屁滚尿流,连带着跟来的人亦是人心惶惶,好在梁羽仙出面稳住军心,仙飘飘跟仙人似的往那一杵,瞬间把一圈没见识的大爷大妈小哥小妹全惊艳了,然后大叔再按梁羽仙吩咐与城守官兵一一应对,竟就真把对面官兵给震住了。

其实这些城守官兵见过的大人物可多着呢,区区乌合之众小老百姓岂能入得了他们的法眼呢?这要不是梁羽仙事先拟好草稿交出去,派大叔直指太子之名,这些官兵不定早赶人了。

放眼整个大魏,得罪谁不能得罪太子,疏忽谁不能疏忽太子,城门官兵常与宫人打交道,自是深谙此道。这些人有胆直指太子,必然是与太子有所联系,搞不好还真是太子找来的。

这不,没等多久太子就来了。

太子一出,那张丑脸惊煞四座,登时吓坏了没见过世面的一大坨小老百姓。亏得太子这会儿双耳失聪听不见,否则不堪入耳的种种唾弃可别是伤透了太子的心。

富贵如是庆幸着,一眼瞄见了夹杂其中尤其显眼的那顶轿子。他暗暗指给太子听,太子把‘眼’一横,登时瞪得四周一片沉寂。

太子毫不迟疑:“过去。”

在城卫官兵亲自为太子扫荡出一条宽敞整齐的大路来,在富贵一步一步地牵引之下,太子站在软轿面前。

里面的人没有动静,富贵适时咳声提醒:“太子在此,何人扰事?”

周遭一片摒息,里面始终没有动静,富贵只得为难地在太子手心写大字。太子面色沉冷,伸手就掀。

就在掀帘的一瞬间,一双素白柔荑探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环住太子的两肩,将人直接揽进了轿子里。

“……”

富贵险些惊掉下巴:“救驾!!”

第107章 不舍

“慢着。”

就在富贵带人准备拆轿子这前, 轿子里头终于传来沉闷的说话声。

太子喊停, 岂容他人莽撞撬门?富贵一个警醒,立刻派人拉开安全警戒, 迅速隔开一大片呆头呆脑的观望人群, 将整顶软轿重重包裹在人墙里。

软轿之内,太子一手抵在轿顶横梁,一手撑在靠背坐箱,身姿艰难地卡在了要压不压的地方,彼此距离之近,就连交织的呼吸都变得炽热非常,热得太子气血上涌, 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你干嘛?”

如果不看勾住脖子的那双手,此时太子大半个身子欺压在娇软无助的小姑娘身上,怎么看怎么像个调戏良女的恶霸。然而只有彼此当事人心知,太子其实啥也没干, 纯粹是被对方一个用力拉进来的。

梁羽仙许久未见太子殿下, 心中满是纤细柔软,她主动调整姿势挤出半边位置,示意太子也坐下。

太子虽说不上雄武壮硕, 可也称得上身材匀称、手长脚长, 这会儿两人挤在只能乘坐一人的软轿上,不说别扭拥挤, 气围隐隐还凭添出一丝丝前所未有的旖旎与高涨。

太子也不知是气急还是热的, 一张脸在持续泛红, 感受到紧贴手臂温度,更是局促地闪避了一下。可挤进轿子这么久,除了刚开始时不可避免的拉拉扯扯,太子感受不到对方向自己传达只字遍语,这让他狐惑之余,心中有些不满:“你把孤拉进来干嘛?要不是孤反应及时唤住富贵,外面的人早就提刀把你捅成蜂窝状!”

适才的惊讶以及连日以来心中的不满在梁羽仙的出现骤雨化散,太子絮絮叨叨地抱怨过后,慢半拍地发现梁羽仙始终没有回应他,不禁警惕起来:“你怎么不说话?”

换作往时,她明明应该腻上来,怎么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是他认错了?

就在太子为认错人而惴惴不安之际,梁羽仙往他手心细细写道:“许是太久未见太子殿下,不觉有些看痴了。”

“……”

太子咻地一下把手抽走,捂住自己的丑脸,还不忘恶声恶气地凶她:“不许看!”

“不看都看了。”梁羽仙失笑摇头,想把他给掰回来,可惜力气不够大,只得往他手臂继续写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还不都是因为她从前老是摸摸蹭蹭到处乱碰,只要闻到她身上独特的幽香,再摸一摸那双熟悉的小手,谁还能不认出来?!太子眉梢一横,气呼呼:“这世上胆敢在孤的东宫满地种草还敢往外倒卖的,除了你还有谁!”

这话虽是出自太子气汹汹的质问,可梁羽仙听了还是没忍住莞尔一笑。

要知道皇宫处处皆是珍稀植被,哪哪不是花团锦簇赏心悦目?唯独太子东宫自从梁羽仙来了以后全被换植成药草,还是一大片一大片满地地种。

这不前阵子就有传太子不爱江山爱种草,整日顶着烈日勤勤恳恳铲泥插苗,绝对是特立独行的东宫一景。只是这种事情听者有之,多半权当谣传一笑置之,这种事搁在太子身上不可能,搁在皇帝眼皮底下也不允许,倘若太子真是修心改性去种草,朝野内外不知道多少人得轮着上吊、多少人能抱着菩萨高念阿弥陀佛。

那阵子太子闭门不出,东宫防守紧密,一直没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消息传出去。这其中有防守太子失明的曝光、有断绝外人对梁羽仙的试探,余下的多半是为了混淆视听,不给别人太多机会插手进去。

若不是当日太子跑一趟武安侯府,现在知道梁羽仙存在的人肯定还在少数,更不可能知道东宫里头那一大皮一大皮的药草种植地是谁起的头。

太子听闻沈昀派人送递的讯息,加上宫外找来收割药草的事情,林林总总凑合起来,很容易知道背后之人什么来意。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顺水推舟,然后尽可能在皇帝他爹发现之前赶到这里。

梁羽仙纠集药贩大叔浩浩荡荡来此一行,可以说是实打实的一场赌局。她赌太子能够从有限的讯息之中读懂自己,也赌皇帝心中对她这么一个卑微草民并不够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