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乎常言有道是世事无常,好在他们没有急于落井下石,免得二皇子重新得志,怀恨在心报复他人。

“是么?”梁羽仙不紧不慢地应:“姑姑说的那些民女还真是不知,但民女知道他是皇子,往后还会是你们飞凤宫的主子,那也将是你的主子。你的主子说要吃什么,当奴才却没有俯首帖耳恭敬从命,反而苛刻相待言语不敬,难道这便是姑姑口中所谓的规矩么?”

流英眸光一寒:“皇宫内苑人多嘴杂,有些话望梁姑娘三思再言,莫要胡乱诋毁污人清白。众目在前,奴婢何曾犯下梁姑娘所斥所指的那等罪名?”

“众目在前,在场所有人方才都已听见二殿下说过‘喜欢’二字,偏偏流英姑姑却还要强取他的‘心头之好’,你说这是不是不守规矩的犯上之举?”对于流英越来越冷的脸色,梁羽仙一笑置之:“再者,明眼人皆能看出二殿下头上有伤、满面苍白极为不适,他晕眩倒地不能起身,流英姑姑来时却视若不见,甚至至今未有表露关切之意,反而态度苛刻冷言相对,你说这是不是不符合一个奴才对自己主子的言行与态度?”

其实这种事放在皇宫内苑根本不是什么理,毕竟流英乃是皇后跟前第一人,多的是被称为‘主子’的宫嫔需要向她一个‘奴才’俯首帖耳恭恭敬敬。

这就好比皇帝跟前的大内总管吴公公,多少王公大臣妃嫔贵戚甚至是皇后娘娘都得卖他面子奉承他,都是等同的理,没有人会觉得有问题。

可真要拿来说事,还是当众点评,话就不是这个理了。

流英隐隐含怒:“奴婢来此是奉行皇后娘娘之令”

梁羽仙‘哦’一声:“那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许你对二殿下无礼?”

流英怒意更盛:“皇后娘娘何等宽厚仁慈,若非二殿下冒犯太子有错在先,奴婢又岂会、岂会”

“岂会不假辞色不分尊卑?”

流英张了张嘴,梁羽仙已经替她将这个委婉的词汇说出来:“就因为二殿下犯有过错,他就不是圣上的皇子、不是你该敬重的主子了么?”

“我没有!”流英彻底被激恼了,恼得就连‘奴婢’这个自称都忘了:“你强词夺理!”

“如若没有,那便好生对待你们的二殿下。想必圣上定也绝不希望自己的亲生骨肉受人苛待,竟连区区‘奴才’都欺得。”梁羽仙早已先行退避一步,面上是脸红脖子粗的流英不能相提及论的恰然自得。

若非身边的宫女急忙拉住,流英险些就要气晕头冲过去。她努力平复怒意,绷着脸冷声道:“梁姑娘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奴婢首要侍奉的是皇后娘娘,必然首要奉行皇后娘娘的旨令。二殿下惹出事端犯冒太子,皇后娘娘已经下令将他送入宗堂,此事必然是要首先执行。至于二殿下的伤势,确实是奴婢疏忽过失,待奴婢完成皇后娘娘交予的差事,事后自会向二殿下叩罪请罚的……”

“不必等事后了。”

几乎在听见声音的刹那已经扭头看过去的梁羽仙微微怔忡,而极快意识到是谁的到来的其他人几乎是反射性地立刻低头,寒毛狂竖而起。

敞开的东宫大门之内,由富贵亲自搀扶、沈昀护身其侧的那个人。越走越近,便越渐露出大半张脸的瘢痕疙瘩,狰狞丑陋得令人下意识避开视线,索性齐齐跪地叩安,包括就在刚刚还是眼高于顶的流英,以及有滋有味看好戏的许誉。

众人高声齐呼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第9章 哭了

梁羽仙是被许誉慢半拍拉下来的,万幸众人跪地无一抬头,这时候也没谁有心思去注意她。

而翘首冷对的太子明明目视前方,却压根没有将目光投在突兀的她身上,仿佛视而不见。

这样战战兢兢整整齐齐的画面太子殿下短期内都是见不着的了,他没有立刻免礼,而是冷冰冰地‘环扫’一圈,方慢悠悠继续之前的话:“既然已经认罪,那便无须再等。无视宫规犯上不敬,今日之内去司刑监自领十杖谢罪吧。”

匍匐跪地的流英面无血色,低垂脑袋只能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奴、奴婢领……”

未等她领命,前方很快又响起不轻不重的一声冷哼:“又于东宫门前聚众喧哗,干扰孤的休养清静,再罚十杖。”

流英呼吸一窒,惶恐仰头:“殿”

太子冷冷打断她:“你还没有资格向孤求饶,再加十杖。”

流英双膝发软,险些晕倒在地。

“不过看在皇后送来的茶汤份上,便减罚五杖吧。”好似是富贵附耳说了什么,太子勉强答应减罚,却又不满意地补了句:“告诉司刑监的老头,二十五杖不减不多,任何人不得徇私从轻,否则孤要他老命。”

富贵麻利得令:“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两主仆一白脸一黑脸跟唱戏似的,压根谁也没理。在场也没谁敢多吱一声,跪在流英身边的人甚至悄悄挪脚避着她跪,生怕太子一不高兴,把那减免的五杖算在自己的头上去。

在这皇宫内苑之中,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太子。太子嚣张跋扈说一不二,就连当今圣上都说他不得,更别说是皇后了。

撂下狠话的太子扭头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把跨过门槛的脚收了回来。

“去。”

众人听见太子这般吩咐,紧接着富贵走了过来,越过其他人笔直走到流英跟前。抖如筛糠的流英盯着立在跟前的一双黑靴,视死如临地一点点仰起头。

富贵还是那张亲和的脸,笑眯眯地指向下:“流英姑姑,麻烦让一让。”

流英怔忡地退开一些,才发现自己膝下不知何时压着一个小布袋。只如今掉在地上失去原来的白净颜色,不过富贵没有嫌脏,一把捞起来又走了回去,恭恭敬敬地递在了太子手里。

“既然是要跪宗堂,这东西确实是吃不上的了。”

自太子现身至今一直低头不语的魏云澍忽而一颤,他猛抬起头,果然发现那个本应属于自己的糖袋几经周折,最后竟落在了他的兄长太子手上。

魏云澍张着嘴,却哑涩无声。

太子掂了几下小巧的糖袋,然后将手一收:“反正你不要,孤要了。”

*

素来喜怒无常来去如风的太子殿下走时,东宫门前还跪着一片人。她们甚至没能得到太子免礼,太子就已经拎着糖袋领着人,大摇大摆扭头走了。

东宫之外什么惨淡境况没人想知道,只因东宫里头正隐隐迎来喜大普奔的好气象。

梁羽仙被太子重新领进门来了,有别于刚来时的极力抗拒与排斥,这会儿太子手里还攥着人家姑娘亲手做的薄荷糖仁呢。

富贵和沈昀都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正要好说歹劝凑合一翻,慢几步跟在后头安安静静的梁羽仙忽而出声:“小心脚下。”

目不斜视大步并进走在最前头的太子立时顿住脚步,然后无比机智地改绕了个弯。

“……”

富贵轻咳一声,借着搀扶的姿势凑他耳边赶紧提醒:“殿下,前面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