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

惶恐的尖叫刺痛他的耳膜,魏云澍皱紧眉头,周遭拥挤地围满了人,虚脱的身体好似重重坠入水塘间,他试图挣扎着往上爬,可失去重心的他却越往下坠,无力回天。

一缕暗香蹿过鼻前,原本令他无法睁开双眼的刺目光芒忽而一暗,像是不知被什么所遮挡,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心口上。

魏云澍艰难张眼,背光的女子正垂首看他,披肩垂落的一绺青丝扫在他的脸颊上。

“……是你?”

梁羽仙对上他的目光,正要回以安抚的笑,就被魏云澍的内侍给霍然挡开,紧接着少年的小身板被他的内官三三两两包抄起来,防得水泄不通,不容多让。

不知道的还当梁羽仙是什么噬人血骨的女罗刹,可她是被许誉请来的,若非赶巧撞上二殿□□力不支疲软倒地的那一幕,而且个小小的少年郎险些快被那伙内官挤成窒息,没她及时出手开辟地方给人换换气,这回怕不得直接晕死过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梁羽仙说着,指了指魏云澍额头上的肿包:“只是你们二殿下脸色不好,还受伤了。”

她的好心看在这群内侍眼里却是别有企图不怀好意,一名内侍站出来说:“多谢姑娘关心,不过奴才已经着人知会飞凤宫,想必很快就能请来太医。”

言下之意是压根看不上她的多管闲事,梁羽仙听出来,只得回头看许誉,毕竟是他把自己请来的。

许誉无声耸肩表示随意,只要不在东宫门口惹麻烦,他对二皇子的死活并不感兴趣。

梁羽仙摸摸脸,从怀里掏出一枚小瓷瓶,指向魏云澍的伤口位置:“这是外敷药,在太医来之前先抹上去,会舒服些。”

魏云澍刚要伸手,立刻被他的内官按了回去:“宫医署有最上等的外伤药,二殿下的伤不劳姑娘费心。”

梁羽仙偏头盯他,盯得那名内侍不知不觉脸发热。她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魏云澍,收起药瓶的同时取出一个小巧的白布袋:“那这个给你。”

“这是薄荷和甘草做的糖仁,难受的时候含一口,醒神醒脑,闲儿没事也能当零嘴吃,老少兼宜。”

真以为是个孩子就能拿糖收买么?几个内官很不屑:“姑娘有心,只是我们殿下从不吃宫外不明来路的东西。”

偏生他们主子愣头愣脑竟真的被收买了去:“我吃。”

“二殿下!”

身边内侍语气充满不赞同,可魏云澍不予理会,他用尽仅剩的那点力气死死护住糖袋不松手:“我会吃的,我喜欢吃。”

梁羽仙好似浑然不察主仆私下的小动作,纯粹只是在哄小孩子欢心,舒展眉心。

“慢着。”

就在魏云澍准备收起糖袋的时候,后方宫廊来人了。

来人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模样生得标致,就是眉宇间流露的冷傲之色令人望而却步。她一身绯色宫装,属于内宫品阶最高的宫女样式,身后还领着两个低阶的宫女和一位提着药箱的中年人。

综上所闻所见,梁羽仙隐隐猜出来人的身份,许誉已经不动声色靠近她身边:“皇后的人来了。”

“流英姑姑。”

魏云澍的内侍一见来人如释重负,反观魏云澍却双唇紧抿,两手无意识地捏紧糖袋。

流英领人徐徐走来,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魏云澍,而是先向许誉福身行礼:“许大人,皇后娘娘关慰太子身体安康,特遣奴婢送来雪莲茶汤。只是奴婢听闻殿下近日闭门清养,不允外人叨扰清静,不知可否劳烦许大人代为转达,将这茶汤送进去?”

说着,身后宫女在她的示意下将茶汤送上前。

许誉笑笑接过:“皇后娘娘送来的茶汤岂有不接之理?臣先在此代太子殿下谢过娘娘的一番好意。”

流英淡笑摆手,双目转向梁羽仙:“不知这位是?”

“你说梁姑娘?她是昀世子带进宫来的,至于什么身份恐怕要问昀世子才行。”许誉笑得人畜无害,“只不过我看昀世子对她特别着紧,今日又特地带进宫来见殿下,也不知是否好事将近?”

原本漫不经心的梁羽仙听见这话扭过头,这番意犹未尽的话语隐隐流露别样之意,流英细细品来,重新看待她的眼神更具深意。

梁羽仙只能笑笑不语。

流英淡淡别开眼:“说起来,皇后娘娘嘱咐奴婢送茶汤时,还因听闻二殿下今日的荒唐举措,特遣奴婢前来从中调停。”

“那娘娘的意思是?”许誉的询问,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事情。

流英道:“娘娘说了,二殿下行事鲁莽,耽扰太子清养实属不该,罚跪宗庙静思十日,抄诵明德经五十遍。但念二殿下年纪尚幼,又有伤病在身,希望太子殿下也能宽度处置,奴婢这便将人领过去。”

既要保二皇子,又不能得失太子,皇后娘娘可真是面面俱到。可太子从来没有露面,更没有说要惩治,如今被皇后娘娘这么一说,倒真像那么回事。

许誉笑了:“这我可作不得主,还要回去向太子殿下请示才行。只是太子殿下清养多日不问外事,每每睡至日上三杆还未起,这不你看都已经巳时了,殿下还未醒呢。”

所以说无论二殿下磕头还是中暑,是伤还是病,他们太子可半点不知外面什么情形。

流英眉心一动:“如此便不好打扰太子清梦。不如这样吧,奴婢先领二殿下去宗庙跪罚抄经,回头再禀明娘娘差人前来东宫请示太子可好?”

许誉从善如流:“那便有劳流英姑姑了。”

流英福身,转身来到魏云澍跟前:“二殿下。”

“宗堂乃是庄肃之地,您本是领罚而去,这等身外之地恐怕不适宜带进去。”流英伸出手,要的正是魏云澍手里紧紧攥住的白色糖袋。

梁羽仙挑眉,魏云澍温温吞吞想要说什么,却被流英以不容违拒的声音打断:“二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一声‘皇后娘娘’彻底击垮魏云澍企图挣扎的内心,他黯然松手,把糖袋交了出去。

流英满意地接过手,才又走了回来:“梁姑娘,这是您送给二殿下的东西,只是如今二殿下已经吃不上了,还是还给您罢。”

梁羽仙没有接:“十日而己,十日之后还是能吃的。”

流英勾唇:“梁姑娘有所不知,二殿下从前跟随生母住在丽华宫,丽妃疏于管教纵子无度,养成无甚规矩的性子倒也罢。可今后二皇子便养在我们皇后娘娘膝下了,既是入了飞凤宫,便要随我们飞凤宫的规矩。我们皇后娘娘本是出身仕族大家,家风教养管束严厉,是绝不允许小辈这般贪吃零嘴的。”

皇帝决定把二殿下交由皇后抚养之事还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故而这时经流英之口道出来,不少宫人很吃惊。

许多人只知丽妃犯事失宠被幽禁,也听说二皇子得失太子的事情,他们都在看等二皇子从天上云端跌入地下泥泞,却未料落魄没几天的二皇子转眼又成了天上云。